张梦阳往那口箱子里一藏,扑鼻闻到了一股淡雅的熏香之气,接着感觉到身下到处软绵绵地,触手一摸,竟然尽是柔软顺滑的衣物之类。 随即醒悟,这所箱子乃是小郡主的衣箱,从触手摸到的衣物手感来看,温凉柔滑不等,显是各种织品不一而足。有些特别顺滑柔软的,说不定还会是她贴身穿用的亵衣。 怪不得她刚才顾盼这个衣箱之时,神色有所犹豫,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想到此,张梦阳的心神荡漾,一层层的涟漪在心湖之上荡了开来,顿时绮念纷呈,不能自已。 隔着衣箱,只听小郡主口气冷峻地说道:“深更半夜的,人家本来都要歇着了,你冒冒失失地跑来干么?有什么事明早再说不可么。”
萧麼撒口气有些轻薄地笑道:“咱们的郡主娘娘若是果真睡下了,我又怎敢有这个胆量前来打扰?况且前些时惹得你生气,令你对我总是冷言冷语相向,我的一颗小心肝儿呀,早就怕的跟个什么似的。 如果真的没事儿的话,没有天大的喜事儿的话,我又怎敢在这个时候,大老远的跑来触这个霉头,你说是也不是,我的郡主娘娘?”
小郡主冷冷的道:“乌鸦的嘴里要是能报出喜事来,那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稀罕了。我看你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萧麼撒又是嘻嘻地一笑:“这回呀,太阳可不止是从西边出来那么简单喽,说不定,还是打北边儿出来的呢。”
“少废话,”小郡主娇声啐道:“有话就赶紧说,说完了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耽搁本郡主养乏。你不要脸也就罢了,本郡主还得避些嫌疑呢。”
“我的郡主娘娘,好郡主娘娘,我这不是都给你赔了没二十回,也有十八回了,你可怜见儿的,就不能赏给我一两句好话听么? 以后咱们长期相处了,莫说我受不了,没的还要惹外人笑话咱们。就好像我没本事,没能力把郡主伺候好了似的。”
小郡主口气不悦地道:“你这人说话总是着三不着两,有话就直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像要使人猜闷儿似的。什么长期相处,你这没头没脑的,到底想要说什么?”
“呵呵呵,这对我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对郡主你来说嘛,也算不上是什么坏消息。家父兰陵郡王与你的父王殿下已经上奏皇上,请皇上出面保媒,将郡主你许配与我萧麽撒为妻,难道王爷没有将此事对你说知么?”
卧在衣箱中的张梦阳闻听此言,不觉吃了一惊,心头上迅速被一层饱含着酸味儿的忧虑所笼罩。老九这话虽来得突兀,但细一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小郡主在大辽属于皇族宗室,萧麼撒家族则是大辽国世袭罔替的勋臣贵戚,他们之间的结合,端的是门当户对,令人挑不出一丁点儿的毛病出来。 而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郡主已经十六岁了,萧麼撒像是此自己稍大一些,但总也超不出二十岁去。而且萧麼撒虽无十分的相貌,却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 仅以客观的眼光来看,不管是论家世,还是论相貌论年龄,他们俩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一些儿瑕疵也无。燕王挞鲁倘若还在世上的话,他与小郡主则都属于辽国皇族,按照古时同姓不婚的原则,却未免显得稍有妨碍。 况且论辈分,小郡主比之挞鲁似乎还高着一辈,挞鲁应该把她叫做姑姑才对。 可能他们契丹人对这种事情的认识,不如汉人那般认真、讲究,。听说比契丹更早得匈奴、鲜卑等民族,儿子继承过世的父亲的小老婆,都被视为约定俗成,顺理成章之事,并不如汉人那样将此类事当做乱伦看待那般严重。 可在张梦阳的眼中,一个做侄儿的把姑姑娶做老婆放到家里,无论如何都是令人觉得怪异与不可接受的。不管他们之间血缘上的亲疏如何,是否已出五服,都是让人无法理解的事。 而对萧麼撒来说,他与小郡主假若要缔结婚约的话,则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 卧在衣箱里的张梦阳听了萧麼撒得话大吃一惊,可他哪里想的到,外面的小郡主闻听此言,比他吃惊更甚。 只听小郡主满含怒意地啐道:“我看你是喝酒喝多了吧老九,这么深更半夜的,跑我这里来说什么胡话!”
“没错,我承认,今儿晚上是喝了不少酒,天上掉下来个这么大的馅儿饼砸到我的头上,你说我能不喝点儿酒以示庆贺吗?”
“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少在我这儿撒酒疯,这种事儿,我怎么没听父王对我说起过?我劝你还是弄盆冷水洗洗脸,先醒醒酒再说吧。实话对你说,就算天下的男人全都死绝了,也莫想我会嫁给你。”
耳听得小郡主这么说,张梦阳那悬在半空的一颗心,顿时觉得安稳了许多。 萧麼撒的嘴上醉意熏熏,但却得意洋洋地说道:“郡主莫要把话说的如此绝对嘛,这可不是我白日做梦地瞎说,不信你可以问问王爷去。 我父王前天与王爷在皇上跟前议事之时,当着皇上的金面,对王爷提及了咱俩的亲事,是王爷满心愉悦地答应下来的。 连皇上闻听此事都是龙颜大悦,亲口许与两位老人家,说要给咱俩担保这桩大媒呢。你想想君无戏言,这可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么?”
张梦阳虽没见过那个天祚帝,但心中一直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此时听说他还要为小郡主和萧麼撒保媒,一时间心中难免怪他多事,对这位皇帝更是充满了恶感。 他只觉世人的传言果然不假,这个天祚皇帝确实是昏庸的可以,难怪一个大好的花花江山,会在他的手上残破成这般模样。 小郡主心中暗忖:“老九这家伙在皇上面前,一口咬定挞鲁是被张梦阳所害,而张梦阳事发之时,身份又是我卫王府校尉。父王一直担心老九与萧得里底会以此为借口,将罪责攀扯到我卫王府的头上。 这次,说不定趁着萧得里底提亲之机,父王对他们着意巴结笼络,就此答应了下来也说不定。不管父王心中是如何打算的,想要拿本郡主作为筹码安抚这个老九,那是想也休想。”
小郡主既打定主意,于是冷笑道:“老九,我劝你先不要得意忘形,我说过不会嫁你,就绝不会改口的,就算父王答应了你也无济于事,皇上答应保媒,那是他的事,只要我请淑妃姨娘出面帮我说几句话,皇上答应过的任何事,都会随即撤销,你信不信?”
这回萧麼撒倒是没得说,只好讪讪地笑道:“郡主你不要意气用事嘛,我岂不知皇上是你的姨丈,淑妃娘娘对你又是疼爱有加?可你想想,论到对你的好,对你的忠心,所有大辽国的公子王孙当中,可还有哪一个比我做的更好的? 可怜挞鲁殿下不幸死在张梦阳那厮的手上,他如果还在世上的话,说不定倒是可以和我比上一比。不过眼下嘛,可真没有比我更配得上你之人了。呵呵呵……” 小郡主冷笑道:“你怎么又突然提起挞鲁来了?挞鲁被人害死的时候,你明明就在现场,你没有本事阻止他被杀,居然还觍着脸活到了今天。提起他来的时候,你的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么?”
萧麼撒打个哈哈说道:“郡主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档子事儿我不提也就罢了,你偏偏又提起它来干什么。 你放心,那件事儿咱就当它没发生过,打从今日今时起,那封密信的事儿我也绝口不提就是了,郡主娘娘也莫要往我身上胡赖。 所有的不是,咱就都一股脑儿地推到那张梦阳的身上便了。张梦阳那小子,当时把挞鲁骑在身下意图加害,被我举起块斗大的石头朝他的背上只一砸,当时就砸得他口吐鲜血,只剩下半条命了。 想想他那种出身低贱杂种,居然敢跟我们这金枝玉叶的王孙们动手,我这心呀,到这会儿都还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心头上的这气儿呀,就不打一处来。”
接下来,小郡主没有答话,萧麼撒也不再言语,似乎在有意观察小郡主听到这些话之后的反应。外面的空气,一时间像是静止了不动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