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到了这等地步,张立还能再说什么?只好先保全可家人性命,徐图后计了。于是拍着胸脯保证决然不会泄露一丝风声出去,并编造说自己跟着郭药师如何受辱,不受重用,今番遇到众位英雄,甘愿弃暗投明,为大辽朝廷效力云云。 方天和、吕师囊等人又安慰了他几句,便将马匹与信件一并交还与他,放他由新城南下,入了宋境径往高阳关见童贯去了。 张立的父母妻儿既落入这帮江湖强盗的手上,哪里还能指望得好?整日里饥一顿饱一顿不说,还时常会被抽打着做一些脏活儿累活儿。 最可怜那张立的浑家牛氏,虽无几分姿色,但到底少女嫩妇的,被群盗看在眼中难免乱动心思,况且身量苗条,因此很快就受到了群盗的格外关照,没白天没黑夜地被拘在那草棚子里,把一顶顶碧油油小帽儿,遥遥地给张立送将过去。 张立从高阳关回来经过此处,要求看下自己的家眷是否无恙。牛氏受了群盗的胁迫,不得不为公婆儿女的安危着想,因此强忍着不使眼泪流出,只是按着群盗的吩咐,劝张立尽心为朝廷办事,莫要有其他想法,以便家人早日团聚。 张立见家人们安然无恙,只是一个个地略带了些愁容,心想他们在拘禁之中,难免会心中烦恼,因此也没有多想,只盼着自己的作为能令这些贼盗们满意,使他们早些把家眷交还给自己。 可他哪里会想到,表面看上去一根汗毛也不曾折损的浑家,早已非完璧之人。 再说莽钟离驰入燕京,连夜将这一重大事变报与二头领张梦阳知道。张梦阳听说之后顿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向他询问了详情之后,知道消息是确然无疑的了,知道事关重大,应该立即进宫把这一消息报与太后知道,以便及早做出应变准备。 莽钟离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甜瓜大小的布袋与半截成人胳膊粗细的木头,递给张梦阳说:“二当家的,这是大当家的让我给你捎来的,并让我代话给你,他说这燕京城里看似太平,其实却是暗流涌动,让你一切小心在意。如果觉得这近侍局里的侍卫们不放心,就派十几个会中弟兄来此,专门保障你的周全。”
张梦阳接过那布袋和半截木头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心中只是感到一阵激动,一阵温暖。对方天和与会中弟兄充满了感激。 说心里话,以他的性子,对红香会众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当时之所以与他们结拜、入会,虽说是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多结识几个兄弟,用以摆脱孤单,但主要还是要替萧太后诏安他们,使他们能为太后、能为大辽尽一份力罢了。 想想他们在天开寺中的所作所为,想想他们对童贯的折辱手段,那童贯虽说是罪有应得,但既想要他性命,何如将他一刀杀了的干净?何必再杀他之前使用那种为人所不齿的手段凌辱于他? 再想想他们害人时所用的那种毒香,那哪里是江湖正道中人所惯用的手段了?说得好听一点那叫诡计多端,说的难听一点那叫做卑鄙下流。 本来还想着他们既然已经离开了燕京城,远到距离宋境不远的琉璃河去戍防,逐渐的不再接触,时间一长,所谓的结拜、入会云云,也便成了无人记起的一桩往事。哪里想得到,今天晚上临睡觉之前,居然又上演了这么一出。 他心中又想:虽说这红香会中鱼龙混杂,但就今天这件事来说,至少可以证明他们对自己还算是有义气的。尤其是莽钟离转述的方天和的几句嘱咐,着实令他感激了一番。 他对莽钟离说:“钟离大哥,你回去替我谢谢大头领,你就说我在这里会一切小心的。近侍局里的侍卫弟兄们也都还不错,让他和兄弟们用不着惦记。”
他又想起了小郡主所说的那几个追杀自己的恶人,想要把心中的这份疑惑说出来请莽钟离帮着参详参详。但再一想此人行事莽莽撞撞,并不是什么心思细腻之人,给他说了多半也是没用,不如与方天和大哥见了面时,说给他知道,听听他的意见较为妥当一些。 张梦阳提着莽钟离递给他的那甜瓜大小的布袋与半截木头问:“这是怎么回事儿,都是些什么东西?”
莽钟离喝了一口茶,悄声说道:“禀二当家的,这是咱红香会的看家宝贝,袋中装得乃是清香淡雅,能使人浑身酥软无力的红香,这半截木头,自是旁人毕生难得一见的降龙木了。 大当家的怕你独自一人身处这燕京城里,会有什么闪失,因此命我把这两样宝贝持来交给你,万一有何不测之虞,或许能用得着。”
张梦阳一听,他们居然连这种东西都给自己送了过来,心知他们确实是没再拿自己当外人看待,心下更形感激。虽知此物正人君子所不屑使用,但究属他们的一番心意,却是不便直接予以拒绝。 将红香与降龙木收下,便命家下人给莽钟离安排酒食及下榻之处,对莽钟离说道:“钟离大哥,你先随便用些吃食,然后好好歇息一下。想你一路行来,身子也必然乏了。等我明天一早将此事奏明太后,看太后有什么话说,然后你再动身回去。”
莽钟离一躬身说道:“一切全凭二当家的吩咐。对了,大当家的还让我告诉你,他已经分派弟兄前往北国诸州郡,知会散落何处的弟兄们,这几日全部往郭药师处投军,至于下一步的行动,让弟兄们随时听候安排。”
张梦阳听他说完,高兴地一拍手掌,赞道:“大哥此计大妙,把咱们弟兄安插在郭药师的部队里,就等于在他那里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引爆,给他们造成杀伤。方大哥心思缜密,擅用奇兵,果然是能成大事的人。”
莽钟离皱着眉头疑惑地问:“二当家的,你说埋下了……定时炸弹,那是什么物事?”
张梦阳见他问,知道自己一时得意忘形说走了嘴,那种二十世纪才有的东西,想来给他一两句话也解释不清楚,便打个哈哈道: “定时炸弹么,我也是在读兵书的时候,看到上面这么说过,也算是一个兵家术语啦,指的是在敌人心窝外安了一把刀,而敌人却浑不知觉,等到想要他性命的时候,只要在他心窝处轻轻一推,便可得手。”
莽钟离恍然大悟地道:“哦,原来如此。二当家的博览群书,果然不是我这样的莽汉所可望其项背。要说打打杀杀的,像我这样儿的还行,真要论到谋大事成大功,还得靠大当家二当家的你们这样腹有诗书的人。”
这话虽是莽钟离诚心夸赞,可被张梦阳听在耳中,怎么听都觉着像是讽刺贬损的言语,不由神色忸怩地说道:“额……钟离大哥,时候也不早了,酒饭也也应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先去胡乱用些,然后好好歇息一下。我也到后边去好好思量思量,看看明天如何向太后奏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