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阳听了他的话,满脸的恍然,他怔怔地看着他道:“你说什么?你是说你名叫戴宗么?”
“对啊,我是叫戴宗。小师父贵姓?”
张梦阳不答他的问话,接着问:“你就是那个在梁山泊里,与宋公明等人一块儿聚义、江湖上人称神行太保的戴宗?”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说道:“哦,小师父身在北国,也听说过我戴某人的名号么?”
张梦阳激动得把头连点地说:“何止听过,简直就是如雷贯耳。怪不得你行走起来如此神速,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戴院长。真是幸会,幸会!”
说着,张梦阳拉住戴宗的手,忘乎所以地使劲摇着。浑忘了他刚才对自己的无礼。 戴宗见他的表情言语之中,对自己表现出来的久仰亲近十分真诚,绝不似作伪,心下颇为得意,便也握了他的手说道:“戴宗贱名,何足挂齿,不值得小师父如此仰慕。小师父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在哪所寺院里挂名?”
“什么尊不尊的,戴院长不必如此客气。我叫张梦阳,仙乡么,离这儿远着呢。我这身头陀的衣衫,也是临时穿戴,当不得真的。你还是莫叫我小师父了,就直接叫我张梦阳吧。”
“哦,原来是张兄弟。刚才未经张兄弟允诺,强请兄弟为我引路,实在是多有得罪!”
说罢,冲着张梦阳又是一抱拳。 张梦阳也客气道:“哪里哪里,要是那时便知道是戴院长,哪还用得着这么费事,兄弟我便不用你相请,也肯定满心高兴地给院长带路了。”
戴宗见他说得真诚,心下很是高兴,从怀里摸出了一只荷叶包裹着的烧鹅来,摊在地上请张梦阳吃,说道:“来张兄弟,刚才哥哥累得你吃苦了,就用这只烧鹅向你赔罪吧。”
张梦阳也不客气,盘腿坐在戴宗的对面,伸手撕下一只鹅腿来就往嘴里塞。他心里想:这可是神行太保戴宗请自己吃的东西,东西虽不稀罕,但意义可是相当不一般。他做梦也不曾想过,自己这一生,居然有机会跟水浒英雄席地对坐,称兄道弟起来。 戴宗又从腰间解下了酒葫芦来,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张梦阳。张梦阳接过了喝了一大口,再又递给戴宗。两个人便这样一边吃着烧鹅,一边一递一口地喝着小酒,谈谈说说,相互之间都觉得与对方甚是投机。 张梦阳问起戴宗有何紧要事如此急急地往居庸关赶。戴宗回答道:“实不相瞒,本朝童太师交付予在下一封紧要的文书,要我今日午时左右定要交到关外怀来县的金国皇帝手上。”
张梦阳闻听此言,顿时警觉起来,童贯递送急信给金国皇帝,定是要不利于大辽,不利于萧太后了。而且金国皇帝已经来到了怀来县了么?金国皇帝亲至怀来,肯定不是为了赏玩风景,那是御驾亲征来了,是对居庸关亮出了志在必得的架势。 一旦居庸关失守,燕京也就无险可守,对萧太后来说也就大势已去了。可不能就此便宜了金国鬼子,怎么想办法把戴宗的这件文书弄过来,了解一下童贯和金国皇帝下一步行动的细节才好。 当下他不动声色,神情淡然地说道:“原来戴院长此行是受了童太师的差遣,那一定是极紧要得公务了。听说童太师在白沟河一带陈兵已有些时日了,跟大辽交战数次,败多胜少。与金国既有盟约,论理应该于金兵协同出兵,方才是制胜之道。”
戴宗答道:“谁说不是来?童太师初任河北宣抚大使之时,尽起山东、山西、河北诸路精兵一十五万,意气风发,自以为燕京等地的辽兵不过是一群大金军手下的败军败将,无以言勇,只要大军前往征讨必会手到擒来。 不曾想就是这些金军手下的败军败将,令童太师丢足了面子,大宋的军兵大打大败,小打小败,几个月下来,竟然取得不了一丁点像样的战绩。哎!”
张梦阳见他叹气,也紧跟着叹了口气说:“辽兵难道真的如此之强么?可在金兵那里怎会如此地不堪一击?如果金兵灭了大辽之后再进攻大宋的话,大宋岂不是更加难于抵挡?”
戴宗听了他的话后哈哈一笑,说:“这么浅显的道理路人皆知,可是大宋朝堂上的那些食肉者却是视而不见。就比如我们的童太师,当初在圣上面前夸下了海口,对燕京及其附属诸州志在必得,哪里想的到竟会连遭失败?”
张梦阳心说:“他更没有想到,在天开寺里被红香会的贼寇给淋了满头满脸的尿水,还差点变成了烤全猪。”
戴宗接着说:“为了在圣上面前诿过,太师大人居然迁怒于无辜将士,撤的撤,贬的贬,杀的杀,致使上下寒心,离心离德,再要挽回败局,那是难上加难了。 在这进退两难之际,童太师又发奇想,想要金国出兵帮助收复燕京呢。你说搞笑不搞笑?别说他金国未必肯帮这个忙,就算答应了帮忙,替童太师拿下了燕京,又岂肯把到口的肥肉再吐出来给他?”
张梦阳问道:“戴院长,你是说童太师凭一己之力无法拿下燕京,想借金人之力把燕京拿下,然后骗宋徽宗说是他自己把燕京攻下的了?”
戴宗不解地道:“兄弟,你说什么灰中?”
“宋徽宗啊。”
“什么送灰中?”
原来皇帝的庙号,都是驾崩之后继世之君所追尊,用以在太庙中供奉。在世时哪里来的庙号?宋徽宗的“徽宗”这一庙号,乃是其驾崩在东北五国城之后,他的远在江南临安的儿子赵构所追尊。他在世的时候,却是没人知道的。 张梦阳不明此理,在和戴宗的言谈之中,用现任道君皇帝赵佶百年之后的庙号来指称他,戴宗又如何能够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 张梦阳见他一脸的茫然,因而解释道:“就是大宋的道君皇帝啊。”
“哦,原来你说的是他。据我看来,童太师就算不把金人的功劳全都揽在自己身上,那也会对皇帝说,是他和金人一块儿出兵夹击,共同把燕京给收复的呢。 我宋公明哥哥南征方腊,平定江南的功劳,当初就是这么被他欺瞒了皇上,据为己有的。而今他又想要故伎重演,金人自不会如宋公明那般好欺负,这回他可是注定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张梦阳喝了一口酒,慨然道:“哎,想当初宋公明大哥带领梁山泊一百零八名好汉北征辽国,未伤亡一人而大获全胜,那是何等的风光。没想到斯人已去,大宋的兵将面对同样的铁骑,竟是这般的抬不起头来。”
“戴院长,照你说来,童太师派你前往关外递送文书给金国皇帝,那文书上的字句,就是请求金国出兵帮忙攻下燕京的意思了?”
戴宗呵呵一笑说:“这就不是我这当哥哥的能料想的了。咱们弟兄之间,胡乱猜测着说笑说笑,尽可天马行空,无的放矢,可这等机密文书上的内容,谁能猜得到写着些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