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阳于混乱之中,不知道如何是好,论理和童贯一起来的宋兵都是自己的汉人兄弟,要自己提刀砍杀他们,于心实有不忍。可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辽兵军官,于情于理就更不能帮着宋兵击杀辽兵了。 身份和认知上的尴尬,使得他左右为难,只好两不相帮,提着从地下的宋兵尸首旁边捡起来的钢刀,躲躲闪闪地摸进了那间客舍,想要去寻找暖儿。这一场混战,也不知她有没有受到伤害。 进了客舍一看,只见地下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不少双方兵将,有十几个宋兵宋将并不知道屋外的己方大队已去,还在和一帮辽兵侍卫捉对厮杀。那个模样俊美的侍卫,正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与宋兵将官格斗,在他身后的墙角处,是吓得脸色煞白、不知所措的暖儿。 张梦阳绕过去,对准那宋将的脖颈挥刀斜劈。随着那宋将的一声惨叫,脖颈中的鲜血喷溅而出,身子往前栽倒,脑袋差点撞入那俊美侍卫的怀里。 那侍卫急忙朝边上一躲,宋将如山一般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张梦阳这一刀,虽未能将他的脑袋砍下,但也切断了他半个脖颈,如泉涌出的鲜血顷刻漫了一地,眼见得不活了。 这时,客舍外面的辽军官兵消灭了来不及撤走的宋军士卒,见客舍里还有杀声,便冲入来助战。未及两分钟的功夫,就将屋内的宋兵宋将料理了个干净。 左企弓、康公弼等辽国大员返回客舍里,踏着满地的尸身,来到了那俊美的侍卫跟前,单膝跪地道:“臣等疏于防范,致使贼寇穴地而入,一番胡搅,竟令娘娘的大计功败垂成。恳请娘娘重重责罚!”
见到左企弓等人如此作派,张梦阳顿时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傻傻地看着手持长剑站在那里的俊美侍卫,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个在张梦阳的眼中模样极其俊美的侍卫,就是大名鼎鼎的太后萧娘娘了。萧太后素来以美艳和强悍著称于世,在她的夫君天锡皇帝耶律淳尚未故去之时,她便已成为燕京城里统御群臣苦撑危局的核心人物。 天锡皇帝驾崩之后,面对着难以撑持的局面,萧太后曾遣人与金国皇帝接触,表示愿意称臣并削去帝号,但被金国皇帝断然拒绝。无奈之余,只好退而求其次,转而求和于宋。其实不管是求和于金还是求和于宋,都只是为了摆脱南北两线作战困局,集中兵力于一向而已。 此番与大宋河北宣抚大使童贯约在天开寺晤面谈和,萧太后极为重视,决定亲自前往与童贯交涉,但群臣考虑到太后乃是一国之母,身份贵重,不宜轻涉险地,是以皆不赞成太后移驾亲往。 但无奈于太后始终坚持,故而经过一番讨论,遂决定将君臣意见加以折中,即太后可以亲往,但须装扮做臣子或侍卫模样,掺入随行员人队中,既可保障凤驾涉于险地之后的周全,也便于太后对谈判全程的及时把握与掌控。 可偏偏天不从人愿,就在一场谈判好容易有了眉目之时,竟被一帮莫名其妙的江湖贼寇闯入来搅了局。 “难道,这真的是天要亡我大辽么?”
这时候,太后萧娘娘粉嫩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忧喜之色,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向着门外,将手中所持的宝剑慢慢还入了鞘中,口中说道:“都起来吧,所有的大小之事,都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文武百官都已尽力,本宫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太后转过身来接着道:“说什么功败垂成,就算那童贯口上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允下我们列为他宋室的屏藩,他的话就一定靠得住么? 到头来,他们的朝廷还是会想方设法地吃掉我们。赵匡胤早在一百年前就说起过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话,只是他的不争气的子孙们没有他那份儿英武罢了。”
康公弼上前奏道:“娘娘,咱们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布置永清、归义一线的防御,想那童贯受此奇耻大辱,今番回去,必然迁怒我大辽,定会大起兵马来犯。我们还是早作准备的为是。”
康公弼话音刚落,一员满脸英武之气的中年将领闪身而出,向萧太后一拱手道:“娘娘不必过虑,微臣即刻带兵追袭童贯那老儿,不容他逃回宋境。将那老匹夫生擒活捉了带来献给娘娘,任凭娘娘发落。”
萧太后太眼一看,说话之人原来是太子太保、御帐北面都林牙、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便转过了脸来想了一想说:“好吧,那就有劳大石将军了。不过一定要小心,听说出了六聘山,童贯还在良乡左近预备了近两万人马接应。 尾随着童贯的败兵向南追击一阵,若真的遇着了宋军大队,不要与他们硬碰,只把他们赶过边界算了。本宫即刻从燕京、香河一带调拨三万大军增援于你,用心在永清、归义等处布防,防止童贯狗急跳墙,兴兵来犯。”
“是!”
耶律大石答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客舍,点起手下的三千兵马追袭童贯去了。 “康公弼!”
“臣在!”
康公弼躬身应道。 萧太后说:“传本宫旨意,丞相左企弓劳苦功高,军兴以来操劳国事匪有懈怠,着即加太师衔,开府仪同三司。”
左企弓跪下惶恐不安地道:“娘娘体谅老臣的一番苦心,老臣感激莫名。但老臣虽夙夜匪懈,然于国事兵事殊无起色,娘娘不加老臣之罪,老臣已经惶恐不安,不知所措了。而今娘娘又再赐殊荣,令老臣我何以克当?恳请娘娘收回成命。”
说着拜伏于地。 萧太后一摆手,说道:“左丞相不必过谦。那童贯既认定是你设计羞辱于他,因之恨你入骨,本宫却偏要为你加官晋爵,好要他知道,左丞相与我大辽本是一体,让他有什么报复手段,尽管冲着我大辽来便是!”
听萧太后这么一说,左企弓不再坚持,心中感激莫名,连忙以头触地,叩谢娘娘恩典。 萧太后朝张梦阳看了一眼,冷冷得说:“你过来!”
张梦阳见太后召唤,心中一凛,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个模样俊美的侍卫,居然便是在燕京城里乾纲独断的萧太后、小郡主的漂亮姨娘。 在他的想象中,一直以为小郡主这位姨娘是一位养尊处优、心宽体胖的中年妇女,实没想到她会是这么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而且顶盔掼甲,亲历刀兵而从容自若,其姿容虽然看上去与小郡主一样般般入画,丝毫不逊于小郡主之美,但相较于小郡主,却多了份难得的成熟和冷艳。 他忽然想起,电影中的慈禧太后,在辛酉政变中清理了肃顺集团,开始垂帘听政控制朝政之时,大概也就是眼前的萧太后这般年纪。 他不知道的是,萧太后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嫁了年近五十的秦晋王耶律淳为妻,耶律淳做了几个月的皇帝便即驾崩,当时整六十岁,萧太后秉政当国,此时也就是他所猜测到的那个年龄。 张梦阳脚步机械地来到萧太后跟前,愣愣地盯着太后的面孔想着心事,一时间竟忘了行礼。 萧太后手下的一众文武官员及侍卫人等,看着这头陀打扮的青年男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傻傻地盯着太后呆看,口水几乎都要流了出来,均觉此人太也惫懒且不懂礼数,年龄大一些的如左企弓之辈,心里已断定之人乃是个好色之徒,不禁然地默默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