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门不幸姜朝栋回到店铺,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思考着对策。万世杰父子在厅堂坐着,没有进屋打扰。这时石正一来到店铺,他看着万世杰问道:“万掌柜,姜先生在吗?”
“在在在,您里面请。”
万世杰把石正一请进里间,姜朝栋看见石正一,满脸愧疚地说:“石先生,非常抱歉,我的纺织厂昨晚被火烧了,您的布匹也全都烧了。”
石正一说:“我已经听说了,所以才来找姜先生,看看怎么办。”
姜朝栋请石正一坐下,说道:“您能不能再给我几个月时间,我保证按期把货赶出来。”
“姜先生恕我直言,你现在厂子烧了,拿什么生产?再说我已经把货船都订好了,南洋那边也等着接货,仓库都准备好。你让我怎么和其它几家贸易行交代?”
姜朝栋低声下气地:“石先生,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们损失惨重,只能求您谅解,您说吧,怎么才能补救。”
石正一沉凝片刻说:“事已至此,我只能去市场买现货了,可这现货,一来价格高,二来要找很多家去买,质量没保障、花色又杂乱,还不一定凑得齐数量。姜先生希望您体谅我的难处,您还是照契约给我赔偿吧。”
“照契约赔偿?”
姜朝栋预想的最坏结果出来了。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停下来说道:“既然石先生把话说到这份上,姜某就是砸锅卖铁也会赔给你,请给我十天时间,我去把钱筹齐。”
“好,就十天时间,到时把全部货款的三倍赔给我。”
姜朝栋说道:“石先生,不对吧,不是全部货款的三倍,而是三成货款三倍的一半。”
石正一惊异地问:“怎么是三成的一半?”
姜朝栋说道:“您看,您只交了三成的定金,而其中一半的货物由韩郑王三家生产,现在他们可以如期交货,违约的只是我姜家,所以就该只赔三成货款一半的三倍,共计是九万两。”
石正一无奈地回道:“好吧,只能这样了,姜先生你可把我害苦了!”
姜朝栋、万世杰一面不停地赔不是,一面把他送出店铺。姜朝栋、万世杰回道里间,姜朝栋说:“老万,你把咱们的几个各地分店的款子凑一下,看看有多少。”
“东家,前几天盘点时刚盘过不到五千两,钱款都压在南洋的这批货物里了。”
“那就把店铺和工厂的地契房契拿出来,抵押或者卖掉凑钱。”
万世杰迟疑地:“东家,这都卖掉吗?”
姜朝栋沉重地:“没办法,生意赔了还可以赚回来,信誉不能丢了。”
到了第八天的时候,姜朝栋把工厂、店铺、宅子都抵押变卖,勉强凑齐了九万两白银。他让万世杰约石正一交款,石正一回话说晚上在崂山和别人谈生意,让他们把银票送到崂山的海城旅店。当晚,姜朝栋和万世杰如约来到崂山的海城旅店,问了伙计石正一住在二楼,伙计说:“石先生出去会朋友了,临出门时说了,如果姜先生万先生来找,就直接带到房间里等他。您二位跟我来吧。”
姜朝栋、万世杰随着伙计来到二楼的房间,伙计给他们倒上茶,然后离去。姜朝栋和万世杰在房间里坐等,等了好大一会儿,天已经恨晚了,还不见石正一回来。万世杰对姜朝栋说:“东家,石先生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该不是有什么事吧?”
“兴许是和朋友谈生意给耽搁了,既然来了,咱们就再等等。”
正说着,传来有人上楼梯的声音,但是声音急促而且凌乱,似乎有好几个人。突然,砰地一声,房门被撞开,冲进来几个袒胸露怀的壮汉,手里拎着明晃晃的大刀。为首的一个黑脸汉子对着惊魂失措的姜朝栋、万世杰说道:“我们是海霸王胡老鬼的人,把你们的钱全都交出来,不然就要你们的命!”
万世杰知道这伙人是山东青岛附近海上的海盗,经常在海上抢劫货船,劫持人质勒索钱财,杀人越货。于是说道:“好汉,我们是正经生意人,今天是来会朋友的,没带什么钱。你看,这是我的钱袋子,里面的钱全都给你。别杀我们。”
说罢,从怀中掏出钱袋递了过去。黑脸大汉接过钱袋,打开只见里面有些散碎银子。于是恼怒地打了万世杰一个耳光,道:“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弟兄们给我打!”
几个海盗对万世杰一通拳脚,把万世杰打得鼻青脸肿,倒在地上。姜朝栋知道身上的银票迟早保不住,交出去免得被打出人命,急忙说道:“好汉别打了,钱在我这,我给你们。”
说着从怀里取出银票,交给黑脸大汉。黑脸大汉露出笑意:“哼哼,我早知道你们带着巨款,想瞒过我,没门!”
姜朝栋心念一动,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有银票的。”
黑脸大汉嘲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日本人早就与我们当家的合作了。这次就是他们送信给我们,让我们来抢钱的。”
姜朝栋顿时明白,这是松井干的,但是松井怎么知道石正一与自己相约的事呢?难道······,姜朝栋似乎明白了一些。黑脸大汉阴沉地看着姜朝栋,说道:“你也别琢磨了,反正你活不过今晚,日本人这次要你的命,你就别怨我们了。”
万世杰在地上一听此话,突然跳起身,推倒黑脸大汉,对姜朝栋喊道:“东家快跑!”
姜朝栋急忙趁机冲到房门口,他拉开门,被后面的一个海盗一刀砍在背上。姜朝栋忍痛逃出房间,刚冲到楼梯口,后面黑脸大汉就紧追出来,嘴里喊道:“你跑不掉的!”
姜朝栋跑到厅堂的大门口,发现门从里面紧锁着,他用力拉了几下,门丝毫未动,他扭头找砸门的东西,发现伙计和掌柜的被五花大绑捆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姜朝栋抄起一条板凳,对着门砸去,大门只是摇晃了一下。此时黑脸大汉和两个手下来到姜朝栋的面前,三人挥刀对准姜朝栋乱砍,姜朝栋很快就躺在血泊之中。万世杰从房间里踉踉跄跄下了楼,走到姜朝栋身边,抱住姜朝栋的尸首,哭叫着。黑脸大汉朝手下人一挥手,几个海盗又是一顿乱砍,把万世杰杀害了。这十几个海盗打开门锁,趁着夜色扬长而去。噩耗第二天传到姜家,姜夫人叶氏当场哭得昏死过去,女佣人把她扶回卧室。万大成赶忙去学校接姜伊然、姜亦达姐弟俩,路上万大成不敢说姜朝栋的死讯,只是说家里有事,接两个人回家。等姐弟俩一回到家,闻听父亲被杀的噩耗,姐弟俩顿时痛哭起来。万大成问佣人太太怎样了,佣人回答,太太在楼上屋里昏睡,还没醒来。姜伊然听闻,忙止住泪,拉着弟弟上楼到父母亲的卧房。她推门进去看见母亲合衣躺在床上,脸上淌着泪水,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母亲!”
姜伊然姐弟俩扑在母亲的身上大哭,一家三口嚎啕大哭,门外的万大成和楼下的佣人闻听,也都哭了起来,姜家宅院里哭声一片。万大成和店里的伙计、加上几个工厂的工人、管事,去崂山海城旅店,把姜朝栋、万世杰的尸首抬了回来。在姜家设置姜朝栋的灵堂,叶氏领着姜伊然、姜亦达姐弟守灵,姜朝栋生前的朋友、生意伙伴、同行们,几乎全青岛有名的商户都陆陆续续来了,可见姜家在青岛商行的名气。正在姜家摆设灵堂接受各方祭奠的时候,松井和杨家昌带着几个手下人,来到姜家。叶氏曾经听姜朝栋说过松井找他合作的事,也清除杨家昌与姜家的怨仇。叶氏让万大成请他们出去,杨家昌阴险地说:“你们姜家的宅院欠了松井先生了,你们赶紧搬家,把院子腾出来。”
万大成说:“你胡说,我们东家是把铺子、工厂压给了大东银行,不是日本人。”
杨家昌嘲笑地说:“知道大东银行后面的大股东是谁吗?就是松井株式会社。不信,你看看抵押的票据在此。”
杨家昌拿出一摞票据,展示给万大成和叶氏看,万大成一时惊呆了。松井走上前来,傲慢地说:“不和我们大日本国的株式会社合作,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的丈夫不识时务,休要怪我们无情,你们姜家已经彻底破产了,你们的店铺、工厂、土地统统都是我松井株式会社的,你们还欠南洋石正一9万两银子,这笔账也是松井株式会社的。你们这套院子远远的不够还债。”
松井指着身后石正一,得意地说:“这位石正一先生是日本人,名字叫小泉正一。”
叶氏知道丈夫落入日本人一早设下的大坑,所有姜家这段时间发生的灾难都是日本人干的,叶氏咬着牙说:“你容我给丈夫摆完头七,下完葬,我自会还债给你。”
松井阴笑道:“呦西,我到时再来收债。”
松井一行人出了姜家,松井对杨家昌竖起大拇指:“杨桑,你的计策大大的好,我们把姜家的一切都夺过来了。从此以后青岛布行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哈哈哈!”
晚上姜伊然看母亲精神状态很差,面容憔悴,就在母亲的卧房,陪着说话。叶氏把今天松井、杨家昌设计陷害姜朝栋,导致姜家破产、父亲死于非命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姜伊然。伊然愤怒地说:“难道我们不能够报官,把这些人抓起来吗?”
叶氏凄然地摇摇头说:“报官有何用,官府怕东洋人,我们现在无钱无势,更斗不过他们了。可惜你是个女孩子,不然等你长大了还能替父报仇。”
姜伊然决然地说道:“母亲,女孩怎么了?花木兰也是女孩,不也一样替父从军吗?我就是要替父报仇!”
母亲动情地搂住女儿:“好孩子,为娘现在只是希望你和弟弟能够平平安安长大成人,不要再受伤害就知足了。”
姜伊然此时心中燃起了复仇的念头,不是凭母亲的几句话就能消除的,她见母亲累了,就服侍母亲睡下,回到自己的卧房休息。第三天,她趁着人少、空闲的时候,把万大成叫到一边,将昨晚母亲告诉她,松井、杨家昌设计陷害姜家的事都说给万大成。万大成听完,气愤异常,喘着粗气说道:“我一定要保这个仇,小姐放心,我饶不了这些仇人!”
此时,叶氏来到近旁,听到万大成的话,急忙制止:“大成,现如今我们势单力孤,根本不是仇人的对手。你们这一代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否则,我如何去见你们的父亲。”
姜伊然和万大成只好低着头,答应叶氏不会惹事。过了第七天,姜朝栋、万世杰下了葬,祭拜完毕。晚上,叶氏把姜伊然、姜亦达、万大成叫到一起,说:“如今青岛我们是不能呆了,我想让你们投奔伊然、亦达在天津的舅舅家,你们今晚就收拾行李,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启程吧。”
伊然三人知道,在青岛连家里的宅子都没了,还欠着东洋人一大笔钱,东洋人随时有可能把人抓起来,再待下去的确很危险。晚上,叶氏让姜伊然、姜亦达姐弟俩到自己房间,叶氏把一封信和一个包裹交给伊然,说:“这封信是给舅舅的,我让他好好照顾你们,这个包裹里是一些首饰和银票,省着点用。以后伊然要好好照顾弟弟。”
姜伊然感觉不大对劲,就说:“母亲不和我们一起去天津吗?为什么你说的话这么奇怪?”
叶氏凄然地说:“我晚点再去天津,留下来和松井、杨家昌把剩余的账目对清楚再走。”
姜伊然还想劝说母亲一起走,但叶氏主意已定,伊然、亦达纵有不舍,也只能作罢。翌日一早,万大成套好马车在姜家大院门口等着,姜伊然、姜亦达姐弟俩在母亲的陪同下,来到大门口上了马车。叶氏反复叮嘱路上小心,伊然、亦达含着眼泪和母亲告别,马车沿着大街向城外走去。叶氏目送马车走远,她依依不舍地回到家中,把家里的三个佣人叫到一起。叶氏对他们说:“你们也知道姜家现在的情况,今天你们都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另外家里的东西,你们想要的也尽管带走。姜家现在没钱了,工钱给你们每人发三份,就这些权当遣散费吧。”
姜家对待佣人们一直很宽厚,佣人们尽管不舍,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无奈。三名佣人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来和叶氏道别。叶氏拉着他们的手,噙着眼泪,把她们送出院子,然后拴上大门,在院子里、各个房间里转着。她从厨房灶膛里燃着的柴火中掏出一根,把堂屋正面墙上挂着的灵纱点着。然后她抱着姜朝栋的灵牌,回到自己的房间,倒了一杯水,把事先准备好的砒霜化到水中,一口喝下,随后躺倒在床上。楼下的火势慢慢烧了起来,等到隔壁邻居们发现着火了来扑救,院子已经烧了一多半了。街坊邻居把火扑灭后,找到叶氏被烧焦的尸体,找来一块大白布裹上,把姜朝栋的坟挖开,将夫妇二人合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