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说,那卫弘用的是一种金瓜造型的物件,火烧大半座临邛城,才大败黄元叛军的?”
成都的某座府邸内,发髻梳得一丝不乱的中年妇人,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黄乔、黄果如是问道。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中年妇人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她博通古今,精于机巧,也曾在一些古籍中见闻过引出雷火之物。周时《易经》便有“泽中有火”的记载,后汉班固所著的《汉书》也曾说“高奴县有洧水可燃”。 她虽然并未见过卫弘所使用的金瓜,但却在黄乔、黄果二人的描述中,推测这个物件应该是和“石漆”有关。 心中做出如此决议之后,中年妇人才放下心来,去翻看黄乔、黄果二人递上来的文书,这上面写的是他二人对冶金治所及临邛矿山的这次监察文书。 看完条陈之后,中年妇人这才抬起头,点了点头道:“善用机巧之功,以恩惠施于矿隶,而让临邛矿山产铁数量陡增数倍,卫弘此子,这件事做的确实不错,别说张裔和那些文坛大儒了,就是老妇,都动了将其揽入门下听事的心思。”
黄乔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对面的黄果,没作多少犹豫,便对中年妇人作揖建议道:“若是母亲有意如此,大可以将卫弘召入府中为官便是。”
不想中年妇人却拂了黄乔的提议,摇摇头道:“不行了,凭借一曲兵力大败黄元三万叛军,这样的年轻后生,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老妇是用不起了。若非如今只是太子镇守成都,恐怕这位少年郎凭借平叛之功,足以封侯了。”
中年妇人说完,便抬头看着黄乔,点点头说道:“这桩差事你们做的不错,你去别院,为娘给你找了医者,让他给你看看手臂的伤。”
黄乔内心感动,对着中年妇人拜道:“孩儿多谢母亲。”
待黄乔退下后,中年妇人才站起身,拿着早已备好的外伤药,走到了黄果的面前,言辞关切地说道:“把衣服脱下,为娘给你看看箭伤。”
黄果一怔,出于对母亲的敬畏,自是照做了,旋即脱下了衣裳,将后背处的箭伤亮给母亲看。 黄果光洁皎白的后背,有一道箭伤疮口,只是有一些不美,但中年妇人仔细的看了看她的伤疤,有些意外:“两三日就结痂恢复到这种样子,看来给你治疗伤口的医者有些门道。”
这话让黄果浑身一颤,背后的中年妇人虽然并没有看到黄果的脸色,但知女莫若母,仅仅从这个细微的动作中捕捉到了异样。 但中年妇人没有拆穿自己的女儿,刚想让她把衣服穿起来,却注意到了黄乔先前穿着的衣衫有些粗糙:“这似乎不是乔儿和你的衣服……” 中年妇人虽然治家极严,却在吃穿用度上不怎么苛求他们,只要不沉迷于奢靡便可,因此府中也有蚕室织女,中年妇人闲暇之余,也会缫丝织绸。 但黄果穿着的衣服却是府中从不用的麻布制成,只有衣缘处有少量的缎,显然这件衣服不是自己家的。 再一想到先前女儿的反应,中年妇人将衣服拿在手中,并未出言询问,因为她知道,女儿会在自己的沉默中交代这些事的。 果然,没过多久,黄果就回道:“原先的衣服受了箭伤沾了血迹,故不能穿了,这件衣服是临邛曲军候卫弘所借。”
沉吟片刻,中年妇人看着她腰背后的伤口,低声问道:“这伤口,也是他处理的啊?”
黄果沉默不语地颔首,承认了此事。 中年妇人勃然大怒道:“这登徒子好生无礼,就不知道非礼勿视吗?如此轻薄于你,可知女儿家的清誉有多重!”
黄果揪过衣服,对中年妇人慌乱地解释道:“母亲,当日叛贼围攻,我身中一箭,若非卫军候领兵援救,恐怕也见不到母亲了。再者彼时情势危急,兄长左臂中箭,不是卫军候出手为我拔箭救治,我这性命休矣!”
黄果话音落下,久久不见中年妇人回应,她抬起头看着母亲,却见到母亲正在用一副似笑非笑地神情盯着自己。 “你如此紧张什么?为娘有说过要重罚那卫弘吗?”
黄果被这句话问的脸色一窘,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先前之言是母亲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从她的反应中看出什么端倪出来。 黄果脸色浮现出一丝无奈,果然,在老谋深算的母亲面前,自己毫无秘密可言。 中年妇人没有再去追问黄果,而是站起身来,从内屋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衫。 这一次不是往日里看上去极为干练的男子装束,而是一套蜀绣曲裾裙,衣缘和袖口都绣了精致的花纹。 黄果认了出来,这是母亲擅长的绣衣技法。 中年妇人将衣服给黄果披上,道:“换上吧,给为娘看看合不合身,要不要给你改改。”
黄果盯着身上的蜀绣曲裾裙看了好久,眼中已经是涌出了泪水:“多谢母亲。”
“你我母女,何必道谢呢……” 中年妇人伸出手揉了揉黄果的脑袋,将其揽入自己的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道:“这些年也是苦了你,现在好了,你的兄长过来了,以后为娘将府中事务慢慢交给他打理。但你也不能歇着,陪着为娘把这些女红手艺重新拾弄起来,为娘月月给你做新裙子。”
“好。”
黄果破涕为笑,竟是心疼起来了兄长黄乔:“就是感觉有些对不住兄长,府里那么多事,父亲也不会偏袒他……” 中年妇人却笑着安慰她:“那又如何?谁让他是男儿身呢,不经历一番磨难,何来的底气去承继你父亲的门嗣呢?”
说完,中年妇人站了起来,打量了穿好衣服的黄果一阵,十分满意地笑道:“还好,你长的像你父亲,换回女儿装后,看上去着实精致有灵气,就是不知道这么漂亮的女儿,日后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黄果面色窘迫,知道这是母亲在取笑她的心底事:“母亲!”
中年妇人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说了,然后俯身拾起地上的粗布衣衫,对着黄果十分严肃的说道:“果儿,为娘送你一件衣裳,这件衣服为娘就收起来了,不能留在你的身边。”
闻言,黄果面露犹豫,可看着母亲严肃的神情,片刻后略有些失落地点点头。 中年妇人旋即安抚她说道:“放心吧,这件衣服洗干净后,为娘会派人还给那卫弘的。”
如是一说,黄果的眉目才彻底的舒展开,她原先还很担忧这件衣服的去向,但回过头来一想才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可笑。 依照母亲的睿智,怎么会让自己陷入到难堪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