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繁华之后的疯狂,南宋的道教发展总体上算是正常了。到宋孝宗赵昚,这位史书上评价为南宋历史上“聪明英毅,卓然为南渡诸帝之首”的皇帝,“即位之初,锐志恢复”,无论结果如何,想干出一番事业来的想法首先是有的,这一点是必须给予表扬和肯定。对于道教,孝宗个人表示说我是非常崇信的,史书对他的好评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对于宗教也算是有比较正确、清楚的认识。在《续资治通鉴》里有这样一段记载,在乾道四年(1168年)的某一天,在与大臣李焘谈话的时候二人聊到了科举,孝宗表示道士也好,和尚也罢,如果他们自己在深山老林里餐风饮露,追求仙道也好,礼佛念经也好,这些都属于个人行为,对国家本就没有什么危害,可是如果让他们参加科举,那绝对是脑袋让门夹了。科举事关一个国家的兴亡,选拔的是治国的人才,佛经、道经是什么?用它们让国家修仙礼佛吗,能变出粮食来,能打退敌人吗?孝宗这么说绝对不是盲目的,没有根据的,也不是偏激的。他本人“尤精内景”,至少对于道经是有很深地了解,所以他清楚道教的本质,才会主张政教要分开,其中也离不开高宗的治国崇道政策对他的影响,所以在他执政时期,道教在发展的同时,并没有过多参与到政治之中。实际上孝宗崇道的表现也离不开老三样,无非就是修道观,笼络一批道士以及对道经的整理。首先是在搞工程建设上,现在的新领导上任最喜欢搞土建,孝宗也一样,上一章提到高宗修建显应观是因为那位崔府君,孝宗时进一步提升了他的地位,显应观也派了专人负责日常的管理,同时还增加了观里的道士,至于田产之类的也没少给。其他的诸如天庆观、崇道观、桐柏宫等同样有所表示,除了经常亲自去宫观里视察工作,烧香敬神,日常修缮的银子也没少给。第二是他身边的道士圈子,经常诏见的道士有刘烈、莎衣道人、袁宗善、留用光、欧阳士鼎、颠仙傅得一等等,这些道士的生平就不多讲了。孝宗除了和这些道士谈些炼养、道经以外,他还经常参加一些祈禳、斋醮仪式,除了向满天神灵求保佑,就是求雨之类的。第三是在文化方面,孝宗亲自操刀写了一篇论文,就是著名的《原道论》,很明显是针对前面讲到过的韩愈那篇《原道》而写的。韩愈的反佛反道比较偏激,前面讲过他主张对佛道“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的三光政策,孝宗显然是很不以为然,所以崇道的孝宗站在三教一致的立场上,专门写了这篇文章。具体内容就不讲了,有兴趣的道友可以找来读读。孝宗的结论是“以佛修心,以道养生,以儒治世,斯可也。其惟圣人为能同之,不可不论也”。皇帝的大作问世以后,大臣们立刻拜读,然后儒家就感觉不好了,比如史文惠、程泰之等人就通过各种方式向孝宗表示您这篇文章不合适,得改改,要不然后世会被人诟病的。孝宗听完了,表示你们说的有道理,那这样吧,我把文章的题目改成《三教论》吧,这已经很显得他虚心纳谏了,至于改里面的观点,那怎么可能。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就是道藏方面,由于徽宗时期弄的《政和万寿道藏》毁于金兵入侵的战火中,于是孝宗又组织道士收集、抄录原来的《政和道藏》。据说这部道藏是福州孝光观的珍藏,被孝宗征用来的,然后安排道士抄录、整理,并进行必要的增添,历时六年,最后于淳熙四年(1177年)编成《琼章宝藏》,并赐到了各地的道观里,这是宋朝第六次整理道藏。另外,为了解决财政危机,孝宗也曾经滥发度牒。徽宗时道士太多了,主要是度牒发得太滥,导致了道士队伍质量也下降了,所以高宗曾经停止了度牒的发放,一度曾造成道士锐减。在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时又恢复了度牒的发放,可惜他没有练到收发自如的高深境界,结果又有点失控。孝宗即位以后,于隆兴二年(1164年)先是加强了度牒的审核,不过效果不明显,甚至影响到了国家的人口分布。于是在1178年孝宗说“朕甚不欲给降度牒,当渐革之”,这也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孝宗的崇道态度。既然是提倡三教一致,那么孝宗对于佛教的态度如何呢?详细不多讲了,实际上对于佛教,孝宗比道教更加崇信一些,或者说更偏袒一些佛教。不过他的态度很明确,儒学可以治世,而道、佛则是精神层面的,不能干预政治。通过前辈们毁佛灭道的那些实例可以看出来,根植在社会中的宗教是不可能被毁灭的,一个高明的政治家要善于掌控,把佛教和道教向着有利于统治和国家发展的方向引导。孝宗之后,怕老婆的光宗和儿子都早夭的宁宗先后统治了南宋三十几年,道教话题寥寥,一笔带过。接下来进入了宋理宗时期,据说宋理宗的血统不是很纯正,关于他的生平、功业之类的不多讲了。南渡以后,受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影响,道教自身的发展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道教发展上表现出了整体上愈加世俗化的特点。在三教融合进一步深入的政治大环境下,在理宗的支持下,道教显示出自己的特点来,符箓和内丹进一步融合,三教融合的加速,道教也吸收了很多儒学和禅宗的内容,从而世俗化有了一个飞跃性的发展。理宗时期,和道教有关的有三件事值得讲一下,一是天师道的三十五代天师张可大统领了“三山符箓”,二是理宗和女冠吴知古的故事,三是涉及了一部道教经书《太上感应篇》。道教符箓派传承最为久远,也公认最为正统的三派,分别是龙虎山的张天师家的正一派、阁皂山的灵宝派和茅山的上清派。三山符箓的三山的概念提出时间,学术界普遍认可是北宋哲宗时期,徽宗时曾有统一这三山的想法。事实上,在北宋时期三山以茅山为主,前面讲过上清一脉经南北朝及唐代发展,影响力已经极大,就连天师、灵宝同样也在学习上清的道法。虽然上清派一直坚持上层路线,这很成功,不过在整个南宋时期茅山宗共出了十五位宗师,名气是不小,皇帝也接见,但除了蒋宗英以外,其他人都没有什么著述留下来,学术氛围远远不及南北朝和唐代。随着道教的世俗化,比较接地气的龙虎山在民间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天师道除了有皇帝的重视,民间的声望也越来越高。张可大和理宗关系是非常铁的,时不时的就开着宝马从龙虎山跑到杭州来见皇帝,帮皇帝举办斋醮法事,为皇帝缓解内忧外患带来的巨大压力。就这样,在宝祐二年(1254年),理宗下旨,“敕提举三山符箓,乘御前诸宫观教门公事,主领龙翔宫事”,算是官方上宣布正一派的江南的道教的龙头老大的地位。1262年,张可大早了理宗两年辞世,理宗极为重视他的身后事,专门安排丞相江万里亲自撰写碑铭。至于理宗和女冠吴知古的不得不说的那个故事,在《宋史》中有很多记载,而且多是一种批判、否定的态度。吴知古的生平暂时还不可考,北宋为什么宠信她的原因也没有记载,所以这一直算是一个谜。道友们都知道,宋朝是一个极重祖宗礼法的时代,早在北宋仁宗时期,1039年曾经有过一道算是家法的命令:“禁皇族及诸命妇、女冠、尼等非时入内”,而这位这吴知古“出入宫禁”,而且是达十多年之久,加上她还有招权纳贿、干扰朝政的行为,牟子才传里记载吴知古恃宠而为自己侄子吴子聪走后门弄官的事情。于是,一干士大夫们,包括李韶、牟子才、杜范、杨栋在内,纷纷给理宗上书表示您要自律、自爱啊。比如杨栋说:“陛下何惜一女冠,天下所侧目而不亟去之乎?”
如果仔细研究这些记载就不难发现,这些大臣们反对吴知古实际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为这个女道士只是宫里掌管焚香祝天这些宗教事情,为自己的侄子走个后门弄个小官儿当,古往今来这算什么事吗?之所以拿她来说事,要看到问题的本质。纵观这些给皇帝的意见书,里面都会带上一句和当前的国际形势、国内危机有关的话,就是现在内忧外患,国家都已经这样了,您老人家就别总天天不务正业了,该“自省”了。女冠事件的并没有取得一个双方皆大欢喜的结局,理宗没有表现出上位者高高在上的虚怀若谷的素质,大臣们的劝谏多数时间根本就装没听到,甚至生气的时候还会把大臣开除回家,其幕后的原因究竟为何就无据可考了,但让理宗和大臣们解决内忧外患的局面,显然是个高难度的课题。那么他们是否真的对这个国家放弃了呢,当然是不可能的,比如《太上感应篇》这部道经的推广,就是他们在努力的一个证明。很多人都应该听到过《太上感应篇》的名字,它曾经频繁出现在仙侠、修真小说里的一部经书,在小说里被套上了一层无上神秘的面纱,至少听起来就很高大上。喜欢修真小说的道友,可能在一些小说中看到过太上感应、冰心诀等的功法,一般为以一种非常正统、高级的秘法形式出现,实际上道教的《太上感应篇》并不是一篇道家修行的功法,更谈上修仙秘法,而是一篇很朴实的劝人向善的短文,甚至有人称他为古今第一善书。这部经书的作者、时代都不可考了,记载较早是出现在《宋史》中,北宋末三十代天师张继先曾为宁作过赞,徽宗时期收入了《政和万寿道藏》。到了南宋初它就开始广为流传,明清时期更是成了畅销书。理宗时,临安天一宫道士胡莹微自己打算刊印了一批《太上感应篇》。这是一个非常有想法的道士,付诸行动之前他给理宗上了一份《进太上感应篇表》,打算借皇权推动这次行动。理宗看过以后,欣然采纳,而且还亲笔提了“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八个大字,由此胡道士版的《太上感应篇》凭空增添了官方正统的威势。此后,名儒大官们纷纷为这部道经作序,希望借着这本小册子为自己增加一点名望。那么为什么皇权、儒家们会推崇这篇道教的短文呢?这里面有多方面的原因,首先是理宗时期的内忧外患的压力巨大,没有安全感的不仅仅是底层的百姓,皇帝也一样。所以为了给脆弱的心灵一点安慰,理学产生了,封建伦常被本体化了,仁义礼智信成为了道德标准被推广成为宇宙的法则。《太上感应篇》虽然是道教的经书,但其内容是建立在三教合一上的,它吸收了儒家的伦理观、道德观,当然这同样也是道教世俗化的一个表现,所以《太上感应篇》才会得到大家的认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庆元党禁以后的门户矛盾之中,理学一直活跃在边缘,在多种因素的影响下,特别是来自蒙古人的文化威压之下,理宗时期的理学渐渐确立了自己的“政统”地位。特别是在1241年,理宗敕令全面接受理学,同时把周惇颐、张载、二程、朱熹等人列到孔子从祀名单之中,这就是说南宋已经全面接受了理学的伦理观、道德观,而《太上感应篇》的内容和在道教中的地位,恰好符合当时“文明扩张”的需要,成为对抗蒙古人的军事和文化侵略的工具。当然了,《太上感应篇》内容的通俗、简洁,非常适合传播,百姓接受起来也非常容易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关于《太上感应篇》的内容就不讲了,有兴趣的道友可以找找,其中列举的很多善恶标准就算放到现在也适用。理宗以后,南宋就日趋没落,加速灭亡了。宋度宗赵禥是个酒色皇帝,也很幸福地死在了酒色上面;宋恭帝赵隰成为了忽必烈的俘虏,还被强制出了家;宋端宗赵昰也没能和高宗那样的幸运,没能再开创一个南宋来,流亡途中被吓死了;末代皇帝宋卫王赵昺最可怜,只是一个8岁的孩子,当了两年皇帝就投水殉国,也标志着宋朝的落幕。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皇朝更迭,百姓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依旧接受着封建统治者的剥削,道教也积极适应着不同的领导的统治,为发展、为生存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