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医院,季乐来过太多次,但还是没办法适应这里那刺鼻的消毒水味,以及消沉的气氛。 社会不提倡人们释放无用的情绪,因此大家都面无表情的等待着诊断。 即使大家都在压抑着情绪,但那无形的压抑感也会很自然的释放出来。在这种压力下,患者不能大声哭,不能喊,只能冷静的接受,大家的负面情绪没办法宣泄,让这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消沉。 季乐穿过一段段长廊,前往脑神经一科。 脑神经一科:脑神经与脑内终端植入科室。 走廊的长椅上坐着很多头部被包扎的患者,他们大多是因为各种外力导致脑内终端受损,才过来治疗的。 还有一些抱着自己小孩的人,他们是来为自己的孩子植入最先进的脑内终端的,争取不输在起跑线上。 “你终于来了,你应该在三个小时之前就来的,有规律的做治疗对你的病情有好处。”
主治医生姓温,季乐一般叫他温医生。 温医生总是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色制服,表情永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说着最正确的事。 但他对任何病人都是很细心地照顾。 “坐下。”
季乐坐在诊疗室中央的椅子上,任由头顶罩上一层半透明的装置。 脑部扫描仪,可以实时观察到他脑部的情况。 从小,他就被查出脑子里长了一块阴影。最开始医生以为这是一块肿瘤,但开颅之后却什么都找不到。开颅手术后再次用医学影像检查,却发现这块阴影依旧在那。 它存在于季乐的脑中,但也似乎又不存在。并且,每隔一个月都会给季乐带来剧烈的头痛。 最严重的的一次病发,他甚至直接没了半条命,多亏送医及时。 而且,有这块阴影在,季乐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安装脑内终端——医生预测到脑内终端会和季乐的大脑产生严重的排斥反应。 最终,季乐只能每个月病发时,前往医院,用最保守的办法来抑制头痛的症状。 虽然治疗费很贵,但有医疗保险,季乐也能勉强承受。 “听说你被菲利普公司解雇了?”
温医生操作着仪器,随口问道。 “嗯。”
季乐不想多谈这件事。 “你怎么就被解雇了?你知道你的治疗有多么依赖你的工作吗?”
“我找到了其他办法,不用担心。”
“任何其他办法,都比不过在菲利普公司。”
温医生又把一些触头放在了季乐的脖子上,来检测他的身体状况。“你的其他办法是什么?”
“我们直接开始治疗吧,别浪费时间了。”
季乐回答。 温医生为季乐带上了一个软软的帽子。控制仪器开启,伴随着轻轻地颤动,季乐感到头皮被轻轻触动,一阵酥麻从外到内,缓解了他的疼痛。 几分钟后,治疗结束。 就这么几分钟,却花掉了季乐3万块。 虽然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但他还是感到一阵肉疼,没办法,为了活命。 “好了,谢谢医生,我走了。”
温医生摆了摆手,示意他赶快走:“你和我第一次见你没什么区别,真是令人伤心。”
这么油盐不进的患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和季乐认识这么久,硬是没从对方嘴里问出什么偏私人的信息,这让他感觉两人的距离一点都没有拉近。 虽然对方是患者,但认识这么久了,他也希望他们的关系不要这么生硬。 “来你这就证明我的病没办法完全治好。”
季乐回答,而且还要花费这么多钱,咋可能和让他有心情和医生闲聊。 就在季乐即将踏出诊疗室的同时,一阵急切的警报声响起。 季乐回头:“怎么回事?”
“应该是有紧急情况发生。”
温医生看上去不慌不忙的样子。 季乐感叹了一下温医生的情绪控制能力,这种警报声似乎昭示着正在发生很严重的情况,估计在医院也不是那么常见,但温医生却像习以为常那样平静。 就像是社会所倡导的那样,作为精英阶层,温医生似乎完全控制住了那些“多余”的情绪。 “那我还能离开吗?”
季乐没有走出诊疗室。 “你可以试试?”
“我看外面有点不对劲,你就不怕出事故了吗?”
“反正我人已经在这了,怕也没用,我们也不应该去担心,自有专门负责的人去解决。”
“但如果负责人解决不了呢。”
“那说明不光我一个人会死,就更不需要做什么事了。”
温医生坐在椅子上,端起水杯,显得游刃有余。“你也待在这吧。”
“我可不会坐以待毙。”
季乐翻了一个白眼,走出了诊疗室。 诊疗室外面的走廊,科室,乃至所有的患者,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在自然光的照射下,有光亮的部分变得更暖,阴影处变得更冷。物体被附上了一层缤纷的油彩,带着朦胧的美感,不但饱和度提升了,也变得更加失真。 就像是整个医院变成了一副巨大的立体油画。 【你进入了失控的箱景:油画医院。 危险等级:C。】 “这……”季乐警觉起来,站在原地没有乱动,只是微微回头。 诊疗室依然正常,温医生正诧异地看着他。 走廊中的患者和医生依然匆忙地走着,似乎丝毫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变成了油画的一部分。 他们的身形变得不那么清晰,近看就是由一堆色彩组成的。 但还有一部分人,他们仍然保持着作为现实中的人的样子,并没有变成画的一部分。此时,他们是清醒又惊恐的,呆在原地。 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平时压抑着自己情绪的人们,终于释放出了真正的自我。 “我受不了了,我不要变成油画!”
其中一位患者似乎忍受不了什么都不干,他站起来,快速地向门口冲去。“我不要待在这里!”
接着,他僵住了。 似乎有个无形的橡皮擦正在将他擦除。从脚开始,他的小腿,大腿,肚子……开始依次消失,而他本人则惊恐地看着下面。 橡皮擦已经擦到了他的脖子。 “救……”还没等他发出完整的求救,就已经被完全擦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