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2 同伴 一般来说,亚人是没有特殊的攻击力。 它们与人类平均身体素质保持一致,不会出现任何超人类的水准。最多最多的是,它们的吼叫声能够让听到的人类身体僵硬不动。实验表明,只要带上耳塞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又或者是堵住它的嘴,割掉声带。 亚人只是不死,并没有强大的自愈能力。 理论上,亚人是无害,简单,方便又普通的猎物。 然而,试验台四名实验员和助手当场暴毙的惨状,让当局把我转移到了新的研究所,并给了我新的名字——「别种(Advance)」。我从来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在没有开始接受实验之前,我不仅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眼睛也被蒙住,嘴巴也被球堵住。那球压在颞下颌关节位置,我没办法吐出去,没有办法发声,甚至咬舌自尽。 无法感知外界的光线,使我无法判断时间流速。 我只能自己心里数着时间。 在毫无外界声音,断绝与外界所有联系的情况下,不到一个小时,我便开始对现在孤立无援的情况失去了新鲜感。现实数据告诉我,上一个被抓起来的亚人被堵住眼睛和耳朵,整整关了三年。这期间做的人体实验并不算在那里面。我试图把自己代入到对方的情境。要知道,身处在黑暗和封闭的环境里面,任何负面情绪都会成倍放大。无所作为,无异于等着精神崩溃。 对方也许现在还没死,但已经成了疯子。 我冷静分析后果,决定给自己找事情做——在脑袋里面,翻阅过去曾经读过的书。 之前在乱葬岗的幻觉对我来说,更像是一场过度真实的梦境。 比利时专家也做过相关的濒死体验的研究,有人会出现灵魂出窍的情况,也有人会遇到非真实存在的人。亚人除了不死之外,基本就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因此,死前大脑过度分泌的化学物质,是有可能产生大量幻觉。再来,控制处理感觉信息和记忆的颞叶在人脑濒死时也会有活跃的表现。这都可以解释我为何有如此多的不切实际且光怪陆离的梦境。 就拿那个叫库洛洛的人为例,他原本与我的距离至少有二十米以上,然而我才转过身,他就在我身后了。这是不能用科学进行解释的。 我很快就把非理性不科学的内容抛诸脑后,在有新的外界刺激之前,专心“看”书。 然而不幸的是,我过去已经把书看过一遍了。现在重新翻看时,所需要的时间并不到原来的一半以上。我纵然给自己严格地制定了休息活动时间表,却仍然在第一天里面读完了三本书。我意识到这是不妙的信号。这无异于会加重我贫瘠的现状。我甚至开始在想,在未来漫长的时间里面,我只能回顾每一次自己的死法来打发自己的时间。 “……” 悲观的想法爬上心头之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做教科书里面所提出的反应——人会在封闭不得自由的环境里面,逐渐丧失对情绪的调节自控能力。这一点发现让我觉得有趣。 我开始分析为什么会有这种负面情绪。 除了环境之外,长期的束缚也让身体血液流通不顺畅,压制身体机能。没有任何食物和水也使我大脑的化学物质——多巴胺和内啡肽等减少。 于是,我顺利熬过了第一天。 第二天依旧没有食物和水。亚人不会死,但会饿,依旧会饿死。饿死之后,恢复之前的身体机能,虽暂时不会饥饿,但仍然维持着无力的状态。这要么是研究所试图要控制亚人的方针,要么是一种测试人在不进食的情况下能保持多久清醒或生存状态的实验。最糟糕的情况下,他们认为亚人根本不需要吃饭,不需要喝水。 第三天依旧没有食物和水。挨过了饥饿,之后我基本感觉不到饿。然而我很渴,口里面的填塞物让我渴得更厉害。我就像是被抻开口腔,湿润的口腔表面早就被空气带走了水分,我的嘴巴又酸又干。饥渴让我没办法专心看书。睡觉的时候,我会听到我如鼓般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它也没办法让我专心睡觉。它给我一种错觉——我的心脏会在我睡觉的时候,从胸腔处长出手脚,撕裂束缚衣,跳出去喘一口气。 第四天。 我缩短了睡眠时间。我的耳朵有奇怪的轰鸣声,哪怕我明确知道周围没有人会与我对话。如果不是我睡觉的时候被人移到了绝对无声的空间。那就是我的精神状态开始出现变化了。 我必须逃出去。 我其实在第一天的时候试图移动过自己身下的椅子,但是它就像是固定在地板上的一样,纹丝不动,身上的束缚衣没有任何缝隙可以让我投机取巧。我甚至在中途的时候曾经装过死,但也许有测量生命体征的监控技术,无论是心率、体温还是呼吸方面的检测,都暴露过我只是在装模作样,因此并没有人理会。 我必须逃出去。 看不见,说不了话,动不了,都得想办法。我必须逃出去! 如果没办法和人产生交流,那与那团黑雾呢?那团从幻觉里面跟着出现的,真正动手杀人的怪物呢?我应该如何和它产生联系呢?就在我绞尽脑汁的时候,我的眼前隐隐约约地出现了白墙的画面。纵然出现的光让我反而想要低头呕吐,胃液往上灼烧着我的食道。 我强烈抑制住我的生理反应,然而汹涌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湿润着眼前的白布。 “我…必…须…得……出去。”
黑雾模仿着我的腔调。它移动着自己的脚步,朝着凹凸不平的墙体走了过去。在我的想象中,它会用锋利的指尖割开墙体,进而引起外界的骚动。 只需要这一点就够了。 我只要见到外人的话,相信我会有求生的机会。然而它就是一团黑地附在墙体上,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脑袋里面有一根细线几近崩断,“……” 我第一次感觉到愤怒的情绪,耳朵里面传来警笛般尖锐的蜂鸣。就在这时,我眼前的图像开始变动。黑影就像是孤魂一样游荡在走廊上,走廊上全是狼藉的血。依照我的想象,这里面应该人来人往,虽不用说一群,也该有零星的人影。但这里面一点响动都没有,仿佛整个研究所已经死绝了一般。 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好消息。我作为第三个亚人的消息并没有作为新闻播在电视上。外界若是不知道这里有第三个亚人,我未来的生活几乎可以只能被四个字囊空——「逼成疯魔」,不断地忍受孤独、封闭、黑暗、无助与饥饿。每次死亡,再周而复始。 我必须逃出去! 我的想法一落,黑雾应激般响起了嘶哑又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这声音差点给我错觉,让我认为这黑影是受我控制的。事实上,我先前就有试图控制引导。然而它并不像是我的手脚一样,它对我大脑发出的号令并无感触,就像是石头掉进了深海里面,毫无回响。于是,我并不继续对此抱有希望。 黑雾奇特的反应很快有了新的答案。 在走廊拐角,又有一个全身裹着黑色绷带的黑色人形雾气窜了出来。双方当即扭打起来。我还听到了奔跑声和枪声。尽头处跑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实验员,他并没有看到两个缠斗在一起的黑雾,身体穿过它们后,不断地边回头边逃跑。 “救命!”
“救命!救命……” 他被两颗子弹打中,第三颗子弹击中他的头部,血水成倒针状从他的额头迸出。实验员应声倒地。与此同时,我看见黑色绷带的雾气压制住我熟悉的那只。一个戴着狩猎毛的中年人带着微笑走进我的视觉画面里面,他抬头对黑雾说道:“我是佐藤,也是亚人,是你的同伴,是来救你的。”
救我的救世主跟浴血的恶魔一样,走进禁闭室,用刀割开我的束缚衣,见我因为饥渴而脱力倒地时,他的枪口对准我的头部。 “嘭——!”
我清晰地听到佐藤说“绫小路君,你的新生开始了”的同时,身上的力气也慢慢地跟着回来。 撑着地面站起身,导致我手上全是我的血。可我却觉得,这种殷红只是一种沾在我身上,却洗不掉的颜料。 佐藤不给我思考的时间,微笑道:“我们还有几个虐待你的实验员没死,也许你需要一把枪。”
“在那之前,”我阻止他的动身,肯定地说道,“我想吃东西。我饿了三天三夜。”
“……” 佐藤沉默了良久,手上的枪原本想从裤缝处抬起,却还是垂了下来。最后,他善解人意地说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