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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笼中雀(1 / 1)

  “沈弗峥?”

  “醒了。”

听出钟弥语气里的震惊和疑惑, 对面声音很轻,“看来我连个备注都没有。”

  说得好像他备受冷落。

  但事实也的确如此,没有备注。

  钟弥从床铺上坐起来, 睡蓬松的长发垂在脸颊两侧, 窗帘缝隙间强照进来的一束光伸到床铺上,人又更清醒了一些,她解释说:“我还没来得及打备注,昨天不是才见过么?”

  备注的作用是方便电话来往中知晓对方身份。最初钟弥也曾新建联系人,名字打到一半,删除退出了。

  她不觉得以后和这人会有什么频繁的电话来往, 徒留一个电话号码躺在联系人列表里, 是为自己日后淡忘了又再想起平添风险。

  今天这通电话,也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是昨天才见过,所以今天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我没有联系小姑娘的经验,要是做得不对, 你直说。”

  他问得坦诚, 反倒叫钟弥咬住唇,有点难以应对。她手指抠床单上的花纹,语气装作大大方方的:“可以打, 找我有什么事吗?是画的事吗?”

  钟弥只能想到这个稍显合理的原因。

  对方比她简单粗暴, 连“稍显合理”都不考虑了。

  “除了画的事, 就不能联系你了?”

  这话要怎么翻译?

  不合理难道就不能是原因了吗?

  钟弥心口一跳。

  门窗闭合, 中午的宿舍里空气很闷,她正尴尬得想不到话,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的时候, 沈弗峥再度出声:“天蝎座是有什么讲究说法吗?”

  钟弥抿了一下唇, 朝被面弯了弯腰, 还是没忍住溢出一丝笑,她没办法想他去了解自己星座,然后再给她打电话的样子。

  她想,如果世上有这样温柔耐心的猎人,让他落空,也不太礼貌吧?

  “那你是吗?”

钟弥问。

  “是。”

  不必她再提问,他提前一步回答供她验证。

  “十月二十七。”

  钟弥对星座了解不多,半瓶子水晃荡够唬住门外汉:“天蝎男比较高冷理性,你还蛮…天蝎的。”

  还有另一个特点钟弥没讲,天蝎男好像公认欲望最强,由于脑子里开了小黄差,她没听清他的话。

  “你说什么?”

  “我说你既通中式算命,又懂西方星座,业务范围挺全能。”

  这次钟弥听清了,这人在调侃她。

  “你就是打电话来问这个的吗?”

  “本来是想问你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现在改变主意了。”

  钟弥心情一起一浮,随他两句话跌宕:“那你有事先忙。”

  “没有什么事,就是想见你,跟你吃顿饭,改变主意是指,不想等到晚上了,先把你的中饭解决掉吧,你不是才刚刚睡醒吗?睡到现在,不饿吗?”

  “可是——”她朝自己穿睡衣的身体看去,脑子里立刻计算出从现在的状态到打扮出门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有点超出正常约饭等人的时长范围。

  “我是真的才刚刚睡醒。”

  “我也是真的听出来你刚醒了。”

  她怀疑他说这话时在笑,事实也是。

  她那种有分寸的待人礼貌,在他类似宠溺式调侃的话里,终于消磨干净。

  她顺着这种纵容,说话底气都足了好多:“那你等吧!反正我会很慢的!”

  “不要紧,多慢都行,大不了就挨到晚饭,你慢慢来。”

  乱拳打到棉花,大概就是这个效果。

  钟弥应了声,正准备挂电话,忽然从他这句“挨到晚饭”想到他之前说的“改变主意”。

  下床的动作一顿,她腿悬空在床梯上,问:“你是不是已经吃过中饭了呀?”

  “遇到对胃口的人,多吃一顿又怎样?没犯法吧?”

  那种甜,像舌头上化开的糖粉,猝不及防咽下口水,甜味突如其来,几乎溺毙嗓子,需要很长很长时间才能从味蕾中淡去。

  钟弥好半天憋出一个字:“没。”

  “我去洗漱了。”

  这顿饭,在下午两点半才吃上,考虑到要是往远的餐厅折腾,可能三点多才能拿起筷子,钟弥的饥肠辘辘已经不能接受舍近求远。

  她真的饿了。

  从学校跑出来,见到沈弗峥停在路边的那辆A6,她上前弯腰敲车窗,玻璃降下去,沈弗峥说:“比我想象要快。”

  钟弥还没说话,肚子先咕咕叫了两声,他目光盯过来的时候,钟弥先一步拽开他的车门,请他下车:“你也听到了,我有点着急吃东西了。”

  所以她建议用餐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的饭馆,那地方离学校不远,只隔一条商业街,是开在老居民区外圈的底商。

  “虽然面子工程一般,但味道很不错,你要是从没来过这种地方,那今天就委屈你体验一下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没来过这种地方?”

  钟弥甚至真情实感生出期待,扭头想听他讲一段富家公子体验生活的俗套故事:“你来过?”

  “的确没来过了。”

  这种开在拥挤的居民楼底下,以“XX家常菜”当招牌的小饭馆。

  因错过饭点,进店时甚至不用问包厢就享受了包厢待遇。

  两人往楼上走,逼仄的室内楼梯两侧都是严严实实的墙,只有转角一盏吸顶灯为上下两端供光,显得昏朦,连墙纸上的暗纹都瞧不清明。

  店是老店,屋子也是老屋子,转角处的踩脚毯没垫牢,钟弥踩上去,朝前一踉跄,膝盖磕到放花盆的方凳,手被身后的人及时搀握,她才险险稳住身形。

  缺少慢动作解剖,她慌着愣着,以至于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动作,从被握着手腕,变成托住手心,那样亲密,却不觉得被冒犯。

  他甚至还轻轻捏她的手:“当心点,饿急成这样?早知道你说一声,我带点吃的在车上等你。”

  多体贴的情人行为。

  可他是吗?

  甚至于,他可以是吗?

  这虚无又心慌的感觉到让钟弥想到高中参加短跑比赛,拿了所谓的入场券,检录过了,她已经站在起跑点,她知道要开始了,但那声枪响迟迟不来。

  她如临大敌,每秒拉锯都如一年长。

  此刻的紧张更胜高中短跑,因为她不晓得什么才能代表那声枪响,是上次他搭她的手背说慢慢来,还是现在他托她手心叫她当心点?

  又或者是下一次?

  她被动在猜测,而他似乎才是掌握发令的人。

  钟弥不高兴地抽回手,加快步子踩完剩余几阶楼梯,沈弗峥跟在她身后,小姑娘说来就来的小脾气也不叫他恼。

  服务生紧跟着过来上热茶,钟弥立起比4A纸还大的菜单,回避姿态,半挡住自己快速翻阅,好似一心扑在吃饭上。

  沈弗峥在她对面不急不徐地烫洗碗盏筷子。

  “辣子鸡。”

钟弥对服务生说。

  沈弗峥把她那份清洁好的餐具推过来:“这么饿,不要吃辛辣刺激的东西,伤胃。”

  钟弥坚持,撩起眼皮盯着他:“我有时候就是会喜欢一些不健康的东西。”

  他说:“这样也不好。”

  “你放心吧,我会为此付出代价。”

这话说得摆烂丧气,却暗暗有一丝撒娇意味。

  她点了两个重口的菜,才象征性把菜单递给对面:“你要看看吗?”

  他接过来说:“原来我也有点菜权。”

  钟弥小声嘀咕,你不都吃过了么,当然要点我爱吃的。

  沈弗峥望她一眼,跟服务员指了一个绿叶菜和一个素小炒,点了清淡又滋补的山药玉米排骨汤。

  服务生边记录边确认,然后说稍等,拿着餐单离开。

  钟弥听到那两个菜名:“口味这么清淡吗?”

  “我看着像荤素不忌的人?”

  钟弥好半天在讲好听话和说大实话之间反复犹豫,最后遵从后者:“看着挺讲究。”

  “弥弥,你对我误会有点多。”

  “我那是不了解你。”

  “我不是说了,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吗?”

  钟弥看着眼前的玻璃杯,那一刻的心情像没遇上滚水的茶包,苦涩滋味化不开,冲不淡,不上不下地浓烈团聚着。

  她回味沈弗峥的话。

  他说过,他清清楚楚说过两遍,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

  可她要怎么问?问即所求。

  她不擅长赌钱,也一直默认自己赌运欠佳,但她熟知一些规则,譬如同一场赌局中,选择明牌的人,需要双倍加注,没有任何一点有效信息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这时候,服务生将打印出来的小票单子送来,放在桌角,钟弥拿过来,从旁边抽来一只铅笔,手指灵活转着。

  刷刷写下一行字,推过去。

  沈弗峥捻起来,翻至空白面看,随即笑了。

  ——你有多少钱?

  “你还真问了一个我答不出来的问题,”他想想说,“这样好不好,以后我送你个礼物作为回答。”

  钟弥没管礼物,也不答好不好。

  “我并不关心答案,我只是想表达,其实你并不能回答我所有的问题,你或许当惯了不需要为他人提供原因的人,你就是答案本身,但我不喜欢走夜路,哪怕这条道是去寻宝。”

  出声那一刻,钟弥就在心里提醒自己克制,少流露情绪,或是因为这些话已经积了太久,她不受控地讲完,甚至其中有她自己都惊讶的意气用事。

  可说话如泼水,收不回来了。

  好在菜上得快,辣子鸡果然下饭,她鼓着腮大口塞米饭,用力咀嚼,桌面暗褐桌布压一层淡绿玻璃,擦得干净,隐隐照见自己。

  她心中庆幸,在宿舍兴致盎然将妆化到一半就去卫生间卸了,素面朝天过来,不然精致妆容配此刻不淑女的吃相,大概会更狼狈。

  视线里,多半碗汤。

  她想这种饭桌上伺候人的活儿他一定鲜少做,因为没有人会用托碗底的姿势给旁人盛汤,放下来会非常不方便,一点也不殷勤老练。

  那碗汤受震,淡淡油花晕开又缓慢汇集。

  钟弥谢谢都不说一句,捧起碗就喝。

  “慢一点。”

  “你现在就管我啊?”

钟弥掀起睫毛,在碗沿看他。

  好一会儿没说话,他就细细瞧着她:“有没有人说过你生气的样子很好看?”

  钟弥放下碗:“我没生气。”

  “那就是不生气也好看了。”

  钟弥小幅度磨着牙,不理会,一时间不敢露表情,生气中招,不生气也中招,索性低着眼,不看他,等汤凉些,一口气喝完半碗,抽纸擦嘴:“饱了。”

  沈弗峥扫扫桌上的菜,钟弥没吃多少,以她上来就扒饭的架势,像能吃下一头牛。

  “是平时都吃这么少,还是不喜欢跟我吃饭?”

  钟弥很想赌气说后者,但不想撒谎:“平时都吃得少……我是学跳舞的,要控制体重,都习惯了。”

  钟弥不说他差点要忘了她是学舞的:“很喜欢跳舞吗?怎么不去学国画?”

  钟弥低声说:“字画都是外公教的,我学国画也太作弊了吧。”

  其实也并不全然是这个原因。

  外公早早封笔匿迹,她学国画难免触及外公以前的圈子,有些影响不好,所以写字画画只当兴趣,从没打算深入发展。

  就像高中那会儿有人说她适合去拍电影,也曾心动过,最终还是放弃一试的机会。

  怨言不曾有,但也会有如弃鸡肋之感,食之可能也觉得无味,但失之难免可惜。

  试一试又怎样呢?

  可她不能试。

  她看似无拘无束的人生里,有一些鲜为人知的枷锁。

  她是那只笼子里翅羽光鲜的雀。

  京市秋季下午三四点的日头已经开始偏西,倾斜的日光透过玻璃方窗照进室内,有折中的温和。微风拂动将落的黄叶,街道有炒板栗和烤红薯的叫卖声,近了又远。

  沈弗峥结账回来,看她对着窗发呆。

  那种表情漂亮又年轻,有种自顾自的清冷感,因人到一定年纪一定位置,可以流露迷茫神情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少。

  其实成人世界并不复杂,相比无菌环境的无数种可能,它的规则简单粗暴到一眼望得到头,叫人百转千回的是结果往往不如人意,但也只能接受。

  钟弥转过头来看沈弗峥。

  他对她而言,是另一部错过就再没机会体验的电影。

  她不知道搭上这个人有什么后果,是获得自由,还是进入一个新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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