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宫,摆上的膳食已经冷了,掌事宫女轻轻走过来,低声道:“娘娘,奴婢去将饭菜热一热吧?”
钟嫔淡淡地道:“不用了,撤下去吧!”
宫女劝道:“娘娘,您还没吃呢,您不能挨饿,小主子也不能挨饿呀!”
钟嫔慢慢抚了抚自己隆起的小腹。 她还很年轻,年轻又貌美,作为一个这几年非常得宠的宫嫔,钟嫔的日子好过得很。 皇上的时常来到,陪伴,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不过,钟嫔始终淡淡的,宠而不骄,淡定又从容。 她慢慢站起,道:“皇上是去了重华宫吧?”
宫女道:“是!皇上在九皇子处用膳,现下还没走!”
钟嫔轻轻笑了一声,道:“如今宫中的皇子还有几个?”
宫女算道:“还有七个,九皇子到十六皇子!”
这些皇子都未成年,自然也不会出宫建府,他们住在各自的母妃处,皇上时常会去探望一二。每次不论去往哪个皇子处,都是辇驾随从,仪仗威严,独独去往九皇子处,那才是无声无息。 如果她不是住在长宁宫,而且留意着宫中的动向,也不可能知道皇上对这位九皇子的另眼相看! 她幽幽地道:“我若生了皇子又如何?”
宫女吓了一跳,忙道:“娘娘,你可不能这么想。宫中娘娘众多,多少人想要龙种而不可得,皇上疼宠您,待您自是不同。小主子以后自有他的造化,娘娘的福气会更绵长,您好生将养着身子,以后小主子出生才会身体健壮!”
钟嫔笑了。 她眉眼间皆是笑意,这笑意很缥缈,好像捕捉不住,她边笑边道:“你说的对呀!”
宫女松了口气,她总觉得娘娘这笑容很奇怪,娘娘的表情也很奇怪,这不是争宠,也不是使气。 皇上来了,娘娘会很高兴,她娇俏地笑,撒娇,或是善解人意地当皇上的解语花,每次都让皇上开心地来,开心地走。 但皇上离去后,娘娘的眼神就特别奇怪。 她也说不上哪里奇怪。 钟嫔道:“好了,这里不用侍候了,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想静静!”
宫女赶紧把饭食撤下去,掌事宫女又快手快脚地把事情安排妥贴,便带着人退下了。 等众人都离去,整个宫中顿时显得空荡又安静。 钟嫔缓缓起身,走向寝殿。 长宁宫中的太监宫女都知道自家主子最喜欢独处,谁也不会来打扰。 寝宫宽敞且精雅,应该说,整个长宁宫都走的精雅路线,不像重华宫那般接地气,也不像凤仪宫那般雍华富丽,更不像慈宁宫那般厚重庄朴。 她在锦榻上坐下,悠悠地道:“侍候本宫歇息吧!”
好像空无一人般的寝宫,随着她这一声吩咐,便有人动了,原来,里面不是没有人,只是这两名宫女一直站在阴影处,低眉垂眼,连气息都没有发出几分,若不注意,便会以为真没人。 两人上前来,侍候着钟嫔更衣。 这也是长宁宫的一大特色,掌事宫女和掌事太监负责的是外间所有事,但寝宫中,一直只有两个宫女服侍。 这两个宫女,是钟嫔从一大堆宫女太监中选出来的,甚至,便是这两个寝殿侍候的宫女,也不是固定的,隔段时间,她就会换。 平日里都是这样的章程,只有皇上来临幸时才有不同。 此刻,两个宫女轻手轻脚地为她梳发退妆,宽衣松袖。 钟嫔轻声地,像是自语般地道:“皇上心中最看重的果然不是大皇子四皇子,不知道皇后和宁妃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热闹!”
左边宫女轻声:“娘娘,什么样的热闹都没关系,娘娘保重自己!”
右边宫女也轻声道:“娘娘,该有的热闹都不会跑,娘娘身体好了,早日诞下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钟嫔忽问:“他怎么说?”
右边宫女道:“让娘娘多保重,静候时日!”
“所以,本宫还是要生下这孽障吗?”
左边宫女忙道:“娘娘,皇子自是要生下的。至于生下后如何,主子自有安排,您稍安勿躁!”
钟嫔不再说话,她放下了抚着肚子的手。 一直到两个宫女服侍她睡下,她也没再出声。 皇上心情甚至好,和楚朝阳一起用膳后,他又就那些书里的内容考较楚朝阳,楚朝阳学得不错,还有些自己的见解,虽有些稚嫩,不过皇上很满意。 要一个没有经历过政事,年纪不大,只凭书中知识便能生出自己想法,已经很难得了不是吗? 老大老四母亲和外家那样的栽培,他们处理事情不也一样差强人意? 想到从明天开始,老九算是正式走到人前。 老九以后是要做太子的,太子自然不用封王在外建府,到时直接搬到东宫便可。 当然,封太子之前,还要把麻烦清除。 皇上一边和楚朝阳说话,一边在考虑着怎么为他扫清障碍。倒是一片父子其乐融融的氛围。 天色傍黑了,李惊风终于走到了沐府门前。 不是他没有效率,也不是他路痴。 他是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短短的路程,他竟然会遇见那么多事。 和东方墨晔动手,发现中毒,他快速逃开,那时不过巳时末,半个时辰就能到沐府,但是,才过了一条街,他就听见一声轻叱:“人在那儿!”
接着,信号烟花升了空,接着便是纷乱的脚步声,各条街巷,各条道路,处处都有人冲着这边而来。 那些人穿着京畿卫的衣服,街上百姓纷纷避走。 一时,明明热闹得充满了市井气息的街道,百姓慌乱疯跑离开,京畿卫所的人一队一队地飞跑过来,把街巷堵得严实,甚至屋顶上,不远的高处,还安了弓箭手。 李惊风有些吃惊,京畿卫昨天也出动了,在明阳楼的,不过是两队人吧?他们把整个明阳楼围住,已经算是声势浩大了,但是此刻,人数似乎更多。 最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今天的京畿卫,和昨天见到的那些京畿卫不一样。 他当时虽然出现在明阳楼,但并没伤到明崇峻和孔熹,便被沐黄枫那臭小子引走。今天这些京畿卫却好似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眼神一眯,站在原地。 若是平时,他自是不用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但是,在这么严密的封锁之下,他一个毒发的人,就不得不小心谨慎一点。 万一中途毒发,死于乱箭之中,这对于一个巅峰高手来说,简直是最窝囊的死法! 他沉声道:“让你们带队官长出来说话!”
右边门楼,京畿卫们向两边分开,手按刀柄,严阵以待,一匹马踏步过来,马背上是一个轻甲戎装的年轻男子。 他脸色冷毅沉硬,棱角分明的脸上,却是森然冷寒,整个人气势沉沉。他眼里有些血丝,薄底轻靴上更是一层灰,马背上,马鞍上,皆有灰尘,似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而来。 李惊风明白,为什么今天京畿卫的精气神与昨天大有不同,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吧! 就像突然找到了灵魂般的一支队伍! 这人正是前往剿匪,刚刚回京的楚昕元。 李惊风只是打量了一眼,就松了口气,此人的武功,不如他。 但是,他又很快意识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因为他又感觉到五腑的抽痛。 这该死的毒! 他问道:“你是谁?”
对面年轻英俊,却又浑身充满冷厉寒气的京畿卫统领,却只问道:“她呢?”
李惊风:“……” 这问话,这风格,都很熟悉啊! 一回生二回熟,他立刻也明白,这人问的也是沐黄枫那小子。 没想到他准备收的弟子,竟然还会有人为他这样出头,还会有人这样在意他的生死! 他跋扈惯了,哪怕知道自己正处于毒发阶段,却偏不想让面前这小子得到确切消息。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对他这个不论年纪还是武功,都要高出他一大截子的人这般不客气,他凭什么还要好脾气地告诉他想知道的? “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问?”
李惊风傲然:“本座杀个黄毛小子而已,难不成你们还要本座将他的尸骨带着满大街跑?”
“尸骨?”
楚昕元眉目一凛。 李惊风哈哈大笑,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对他围剿吗?他不动声色打量四周,说出的话却嚣张:“不然呢?”
“尸骨在哪?”
楚昕元咬着牙,一字一顿。 “已经扔到乱葬岗喂野狗了!”
楚昕元转过头,沉声道:“布天罗,杀!”
李惊风哈哈大笑,轻蔑地道:“凭你们这群蝼蚁,也想杀本座?”
他身子一纵,向着对面的弓箭手冲去,人在空中,一掌带着腥风,拍了过去。 弓箭手们在听到杀字时,箭已离弦,然而,那些箭支到了李惊风面前,便被他身体里鼓荡的劲气给隔开,根本无法突破他的内力防御。 反倒是那些弓箭手,被李惊风的掌力一扫,从屋面摔下去,有人重伤,有人闭过气去。 李惊风哈哈大笑:“蝼蚁,本座想捏死多少就捏死……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