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嘉将刚上来的热饮子捧到她面前,微笑等着她说下去。 唐小白突然心虚地红了红脸,但又努力作出严肃姿态:“我想随先生学制图!”
上次闻人嘉画的龙门山地形图真的惊艳到她了。 而且,昨天她收到的小祖宗的信上说,这次采用的就是她的作战计划,而她的作战计划,是完全基于闻人嘉的地形图制定的。 地图资料对古代军事太有用了,她想学! 以及,能跟着温柔小哥哥学习也好棒啊! 闻人嘉听罢微愕,随后失笑摇头:“我哪里会制图?不过是游览过龙门山有些印象,随手画来罢了,二小姐若是想学制舆图,可以去兵部的职方司学,或者令尊部下应该也有善制舆图者。”
“那你就教教我怎么随手画呗?”
唐小白巴巴地看着他。 兵部她怎么进得去? 她爹要是有心让她学,早就给她安排上了。 再者,就是想跟闻人小哥哥学啊! 闻人嘉笑道:“我不过是自己看了点书,画一些去过的地方而已,不敢称教,二小姐若是有兴趣,可以互相切磋。”
这就相当于答应了。 唐小白笑眯眯连连点头,顺势转了话题:“你喜欢游历山河?”
感觉闻人嘉的绘图更像是为旅游攻略存在的。 “我少时偶然读《水经注》,沉迷不已,也曾立志,想要溯源黄河。”
他笑意微敛,眸光渐远,似乎有些感慨。 “溯源黄河?”
闻人嘉“嗯”了一声,眼睛似乎亮起一点,道:“《禹贡》云,禹倒河积石,于是自古以来,都认为黄河源头在积石山,后张骞出使西域,又称河出昆仑,然而积石山与昆仑山相隔千里,到了本朝元初,有大将征吐谷浑时,发现星宿川才是黄河正源,我便想沿着黄河一路寻访上游,看看星宿川是不是真的黄河正源!”
他说这段话时,和平时的状态有很明显的区别。 语速更快一些,语调也略激昂一些,眼里熠熠生辉。 有梦想的小哥哥会发光! 唐小白捧着脸看他,慢吞吞道:“本朝大将征吐谷浑的发现,闻人先生也知道啊……” 这种发现,应该还没载入书籍吧? 一个庶民,是不是知道得有点多呢? 闻人嘉微微一怔,神态收敛回寻常模样,笑了笑,遗憾地说:“不过星宿川一带,如今仍在吐谷浑境内,近年吐谷浑与我朝并无邦交往来,可惜——”说到这里,突然发现小姑娘变了脸色,“二小姐?”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唐小白喃喃说了一句,猝然站了起来,带得桌上杯盏叮当碰撞。 闻人嘉眼疾手快地扶住杯盏,道:“二小姐若有急事,不妨先行一步。”
她面色有些泛白,但看向他时又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坐回:“倒也没有那么急……” 可刚坐下,又立即站了起来:“算了,我还是先行一步吧!”
说罢,仓促一揖,便匆匆朝外走。 出包房门,快步“咚咚咚下楼,心里火烧一般。 她想起来了! 原剧情里,燕国公府下场很惨。 而燕国公府之所以会这么惨,是因为燕国公父子都战死了。 战死在对吐谷浑的战场上。 书里,燕国公府父子战死的时间是在明年。 现在已经快年底了! 糟糕的是,她根本没记住对吐谷浑作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得尽快回家问问父亲! 出了食肆,因马车停得有点距离,唐小白等不及,索性走过去。 刚迈出几步,马蹄声如急雨,倏忽至耳边。 “闪开!”
有人嘶吼。 “二小姐!”
唐小白呼吸一窒,下意识后退。 脚刚抬起,便有一股猛力拽住她朝后。 “没事吧?”
闻人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唐小白一颗心尚未落到实处,就见人影马身,如疾风,几乎贴着面呼啸而过。 过后,一个急停,回转看她。 胄甲蒙尘,面目不清。 只匆匆一眼,又急奔离去,去向是皇城。 “是凉州军!”
闻人嘉道。 这时,模糊凌乱的嘶喊并远去的马蹄声响起:“急报!急报!凉州急报——” …… “是吐谷浑——” 唐小白紧赶慢赶地跑回家时,父亲大人正悠悠闲闲坐在庭院里晒太阳。 提起凉州急报的事,他却似早已得到消息,答得不紧不慢。 虽然凉州急报也才刚刚送到京城,但挡不住人家是凉州一把手。 “吐谷浑自前朝起,占据临羌城以西,且末以东,祁连以南,雪山以北,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 “我朝立国之初,曾经遣将攻打过吐谷浑,一直打到了青海湖,当时的吐谷浑王携重臣落荒而逃,不过先帝重病及驾崩那几年,朝廷无暇顾及西北,,吐谷浑又偷偷跑回来了,因为有西突厥为患,也就没顾上吐谷浑,”唐世恭笑了笑,“没想到他们心还挺大,连凉州都敢进犯。”
燕国公父子虽然不在,凉州也不是吐谷浑能随便染指的地方。 十一月十九日,吐谷浑扰凉州,被凉州守将击退。 因此,唐世恭并不着急,甚至也不把吐谷浑放在眼里。 可唐小白却听得胆战心惊:“那爹爹要回凉州了吗?”
唐世恭轻叹:“是啊,又要走了……” 回来不到一年,又要离开了。 “阿兄也要去吗?”
唐世恭笑道:“这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陛下会想要他去吧?阿宵已经攻下龙门寨了。”
既然秦宵能攻得下龙门寨,皇帝就会觉得没必要留唐子谦在河东了。 唐世恭呵呵一笑,点头:“你说得对。”
这时,仆从疾走来报:“国公,宫中急召!”
应该就是为凉州急报了! 唐世恭起身进屋,更衣后再出,却见小女儿仍站在院子里,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又觉可爱,又觉可怜。 他不由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道:“过完年,你就十二岁了,多帮着点你阿姐,她脾气急——”眸中情绪翻转数下,最后只道,“好好照顾你阿娘。”
待要走时,袖角一紧。 转头看,只见袖角被女孩儿软乎乎白生生的小手攥住。 “阿爹……”她似乎鼓足了勇气,但仍显得底气不足,“我能不能……也去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