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蒙蒙的灯光映入漆黑幽沉的眸子,便是唐娇娇眼高于顶,看着也觉心神一震。 这小少年确实漂亮得有些过分。 “这两个都十三岁了,留在小白身边合适吗?”
唐娇娇搀着顾氏一边走,一边轻声问。 顾氏沉吟少许,道:“眼下也不急,再过半年,等小白那股新鲜劲儿过了再说。”
唐娇娇应下,又问:“阿娘方才为何同那两个这样说?”
妹妹的伤应该是要严重的,怎么说并无大碍? 顾氏笑了笑,温柔道:“他们都是乖孩子,不会往外说的。”
唐娇娇不以为然:“可要是明日宫里派人来验伤呢?”
…… 唐小白也担心这个问题:“我打碎惠昭皇帝遗物的消息应该传到宫里了吧?宫里会不会派人来问话?顺便验伤?又或者,来问罪?”
昨天没来得及问这些,早上问顾氏时,只笑着说“自有应对”,却没说怎么应对,唐小白就有点放心不下。 见到前来探望的李穆时,便忍不住发起牢骚来。 她的小祖宗回答得干净利落:“不会!”
“为何?”
唐小白来了兴趣。 “太子既然用计让你离开,这些问题必然已经安排妥当。”
李穆道。 这些后续问题,他当然都考虑过。 昨天小姑娘离开太子府时天色已晚,他又及时让顾缘来接,不会惊动太多人。 宫里就算得到消息,也不至于连夜有所动作。 到了今天,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小姑娘趴在枕上咯咯笑:“阿宵这么信任太子啊?”
“二小姐不信任太子吗?”
唐小白想了想:“我跟太子不熟啊,让我去哪儿找信任?何况他看上去就是个孩子。”
李穆蹙眉:“你怎么看谁都像个孩子?”
唐小白笑嘻嘻道:“没有看谁都是,但你们几个确实都是。”
十三岁啊,初中一二年级左右吧? “那二小姐是不是也想把他留身边照顾?”
说出这么酸的话,李穆自己也觉得脸红,可他就是说出来了。 果然,听完这句,小姑娘便趴枕上乱笑:“他是太子,哪里需要我照顾呢?我就照顾阿宵!”
李穆隔着屏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太子又如何?谁说太子不需要?”
唐小白笑:“那可是太子,至少不愁衣食,还有人伺候,能需要我什么?”
李穆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我觉得需要。”
唐小白“哈哈”一笑,正要接话,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急促,便又蒙头趴回枕上。 “二小姐!”
来的是她身边的婢女阿崧,一早被她派出去留意前院动静。 唐小白忙从被底钻出脑袋。 阿崧满面焦灼跑进来:“二小姐,宫里来人了!”
唐小白一骨碌爬了起来:“怎么说?”
阿崧一愣:“我急着回来向二小姐回话,没听他们说什么……” 唐小白扶额:“还不快去打探打探!”
阿崧匆匆忙又跑了出去。 李穆朝外看了一眼,道:“二小姐稍安勿躁,宫中来使,未必是问罪。”
唐小白自嘲一笑:“不是问罪,难不成还是安抚我?”
还真是—— 十一月十九,燕国公第二女奉诏入太子府,因失手打碎惠昭皇帝遗物,被太子逐出。 十一月二十,庭州加急军报,鹰娑川大捷。 鹰娑川位于庭州西南,渡川则为鼠尼施部落,其首领乃是西突厥沙博罗可汗的亲叔父阿史那真。 七日前,燕国公唐世恭所领军部破鼠尼施部落,生擒阿史那真,缴获军械、马匹不计其数。 破了鼠尼施部落,大军北望,便是西突厥王庭! 赫赫军功之前,一个烛台又能抵得了什么? “这封捷报来得可真及时!”
唐小白不由唏嘘,“再晚来一会儿,说不定我就要被治罪了。”
李穆翻开小姑娘点名要他带过来念的书册,低低“嗯”了一声。 庭州信使虽然来不及赶到,但捷报可以赶到。 只是这件事也没有特别令人愉快。 “我爹没立功,就问罪我,我爹立功了,就问罪太子,左右他都不亏!”
唐小白有些忿忿。 捷报传来后,皇帝不但令宫使赐下伤药、嘘寒问暖良久,更破天荒令人训斥了太子一番,言及“储君仁爱”、“体恤功臣”云云。 李穆卷了卷书册,淡淡道:“这番训斥,对太子而言不痛不痒。”
想起太子,唐小白又叹气:“总算没有辜负太子殿下一番苦心……连惠昭皇帝的遗物都砸了——”突然一顿,压低声音问,“你说那个砸碎的是真的遗物吗?”
李穆眼皮抽了抽,道:“真的。”
“你怎么知道?”
“你这回被召进太子府,同太子前段时间对你的重视有关,他不砸个真的,恐怕日后还有人要拿你做文章。”
李穆道。 这回的事,是他忘形了,被人逮住了弱点,才连累唐小姑娘。 所以非要做足了姿态,才能教人相信太子是真的厌了她。 烛台不过是个死物,砸了他也没觉得多可惜,但没想到小姑娘还没良心地怀疑他作假。 唐小白却不以为然:“这次拿我做文章也不完全是因为太子,我倒觉得是想逼我爹回来!”
说着,“嘿嘿”一笑,有点骄傲。 她这个爹也实在给力,不但人没回来,还又立了一功,直接让皇帝不敢乱动了。 什么叫功高震主呢?这就叫功高震主! 隔着屏风,李穆也能感觉到小姑娘的得意,不由微微一笑,附和道:“国公武功赫赫,不会随意为旁人左右。”
“武功赫赫啊……”唐小白喃喃重复了一遍,“是不是又该回来献俘了?”
李穆“嗯”了一声,道:“总要回来的。”
再不回来,王茂昭也要坐不住了。 …… “鼠尼施部首领阿史那真,乃沙博罗的亲叔父,理应押至京城……倘若城门献俘,确实振奋军心,”说到这里,王茂昭长叹一声,“西境有燕国公镇守,捷报频传,再无隐忧,臣心中记挂,唯有太子病体,但愿国运军威之隆,能护佑太子康寿。”
皇帝笑了笑。 这老狐狸,理由都给全了。 “拟诏——” 中书舍人蘸墨待书。 却在此时,殿外忽传:“陛下,庭州来使——” 殿内君臣俱惊。 怎么又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