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重阳。 这里节日颇多,大多数节日的首要是祭祀,其次美食,其次郊游。 重阳也是这个节奏。 一早起来,先祭祖,然后吃重阳糕。 发重阳糕时,唐小白发现少了个人。 “阿宵呢?”
她问独自前来的阿元。 阿元也一脸困惑:“早上没见阿宵起来,出来时去敲了他的门,也没应声,后来王管事有事来寻,奴便先出来了。”
唐小白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是生病了吧? 虽然最近见他脸色好了许多,可入秋后凉得快,别是一不小心着凉了。 “我去看看!”
至西内宅门,一眼便望见元、宵二人居住的小院。 刚跨过西内宅门,便有一名小厮迎面跑来,仓促行礼:“车驾备好了,夫人同大小姐在正房等着二小姐呢!”
众所周知,重阳节是要登高的。 祭祖、早食后,唐小白回明月楼除了为下人们分发重阳糕,也是回来换衣准备去乐游原登高。 “我知道了!”
唐小白点头应下,仍旧往小院走去。 出门而已,不差这么几步路。 何况她今天本来就要带上阿宵。 “二小姐……”被甩开的小厮显得手足无措,“夫人和大小姐在等……” “我知道,马上过去!”
唐小白说着,加快脚步走进了小院院门。 虽然只是下人住的地方,到了重阳这一日,院子里也应景地在廊庑下摆了几盆菊花。 细枝玉润,繁蕊金香,日光斜照在叶瓣上,一线阴阳,寂静不动。 所有的房间都关着门,仿佛空无一人。 “阿宵?”
她站在院门口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唐小白突然想起曾经也有类似的一幕,秦宵的房门也是这样安静紧闭,悄无声息。 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不自觉放轻脚步,走到阿宵房门前,屏住呼吸,把耳朵贴上去—— “吱呀——” 门突然打开。 唐小白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门口站着的正是阿宵。 “二小姐?”
他语气仿佛惊讶,说话时却微微带着喘,两颊泛着异样的潮红。 唐小白出于遍览群书练就的直觉,心里立时就是一惊,忙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愣了愣,摇摇头。 唐小白观他神清目明,不由红了红脸:“呃……是不是发烧了?”
一边抬起手背去试他额温,一边暗暗唾弃自己。 平时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手还没碰到,就被躲开了。 “没有,只是睡过了,”他眸光半敛,脸上潮红渐退,神色柔顺静淡,“误了时辰,奴当受罚。”
唐小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没有误,我们走吧!”
李穆被她笑得心虚,总觉得她发现了什么—— …… “你会骗我吗?”
唐小白在他耳边低声问。 李穆身子猛地僵住。 她微微侧过脸看他,眸光清澈明晰,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洞然。 今日重阳,他虽然不需要随宗室祭庙,也要在太子府中祭拜父母。 原本是算着燕国公府女眷出门之前回来,没想到唐二小姐又心血来潮提前来找他。 这小姑娘有时候敏锐得要命,终究是被她看出了点什么。 要否认吗? 李穆眸光一暗,却是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也是一种回应。 唐小白抿了抿唇,挪开目光,嚷道:“头低一点,我够不着!”
李穆依言低下头。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尽管低下头,她还是需要吃力地踮起脚。 李穆迟疑了一下,弯了膝盖,在她面前矮下身子—— …… “这……”乔装隐在人群中的莫缓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微一变,“怎么可以……有辱……委屈了!”
太子殿下连当今皇帝都没跪过,竟然在这么个小姑娘面前卑躬屈膝! 莫急瞄了一眼,不以为然:“插戴茱萸而已——” …… 插戴茱萸是重阳习俗之一,但唐小白以前从来没机会体验过。 因此到了乐游原后,她便兴致勃勃要亲手为身边几人插茱萸。 轮到阿宵时,她忍不住将藏了一路的话问了出来。 虽然早就料到他有秘密,可现在看来,这孩子藏的秘密恐怕比她以为的还要多,多到她有点不安。 原本他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唐小白心里还是有点难过的,此时见他贴心地矮下身子配合她,心里才觉得好一点。 茱萸枝插入发髻中,墨发红珠,颜色极美。 唐小白怔怔看着,忽然又问一句:“那你会害我吗?”
“不会!”
他答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 小少年在她眼前站直身子。 身形仍是偏瘦,但站在那里,便有一种松风竹韵的卓然,艳红的茱萸果垂在鬓角,衬得肤色愈白,眸色愈黑,眼里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少年唇微颤,眸中明暗交替。 就在唐小白以为他会说出类似“我永远不会害你”、“我害谁都不会害你”之类的中二发言时,小少年却敛了目光,语气静淡如常地说了一句:“多谢二小姐。”
说罢,规矩地退了一步。 没意思! 唐小白撇了撇嘴,招呼阿元上前插戴茱萸。 唇角压了又压,还是笑了起来。 他都说不会害她了,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相信了。 仔细想想,小祖宗能对她存什么坏心思呢?她根本就是个剧情里不存在的人啊! 谁还没点不为人知的秘密呢?她不也没说自己是穿书的? 想到这里,唐小白释然了,高高兴兴地继续体验古代重阳风俗。 全都戴好茱萸后,唐小白退后几步,整体扫了一眼,满意点头。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说起一家人—— 唐小白回头找了找顾氏和唐娇娇。 权贵人家出行,都是有幄幕行幛的,用大片的幕布把她们这些娇滴滴的贵妇贵女围遮起来。 唐小白一回头,就看到顾氏和唐娇娇悠悠然行走在布幛中。 正要感慨一声“壕无人性”,突然,布幛外传来一阵尖叫。 不是一声,是一阵,此起彼伏。 “放下行幛!”
幛外周荀一声急吼。 吼声未尽,原本拉直的行幛忽然被一道马影冲得犹如拦腰折断,飞起如墙,挡去了唐小白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