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长风也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琉璃河,讪笑着道:“殿下,前些日子您在这里的河上落水,还是被白家姑娘救上来的……” 所以肯定来过这里啦,为何是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 范长风在心里腹诽谢瞬颜。 谢瞬颜背着手,转了个身,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琉璃河,皱眉道:“……我在那里落水?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范长风:“……”不是吧?! 谢瞬颜又沉默了半晌,才自失地一笑,低声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回祖地的原因。”
范长风更加惊讶。 不会吧? 能回祖地,对他们这些外来客来说,是无上的荣光,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回去?! 当然,如果他们这些人当中能有一个人有资格说这种话,一定是执政官殿下谢瞬颜。 他和他们不一样。 谢瞬颜斜睨范长风一眼,不打算告诉他,每一次回祖地,他的记忆就会被改动一次,他对此深恶痛绝…… 所以,他才不动声色地,将跟祖地的所有联系一一截断。 这一次,他毁掉了最后一艘龙船。 祖地的人,想要再控制他们,就很难了。 这些话,谢瞬颜没有对范长风说。 这些人不懂祖地的可怕。 因为从天正帝国送回去的人,除了谢瞬颜以外,别人都没有回来过。 传说中,是祖地是个福地,凡是回去的人,都不想回来了,因为可以在那边长生不老,过着永远幸福快乐的日子。 两人在这个小院子里待了一会儿,才打道回府。 第二天,监察部的判决就下来了。 白家的饕餮确实有攻击盛家小院的行为,触犯帝国律例第一千三百八十二条,着令白家赔偿盛家白银五十两,作为修缮房屋的资金,白云婉作为饕餮的主人,须要亲自登门道歉。 而盛琉璃所告饕餮吞食她父母一事,因饕餮尸首失踪,暂且存疑,等饕餮尸首找到之后再行判决。 这就是说,盛家告白家的案子,以后会被封存起来。 天正帝国的律法沿袭祖地,非常看重证据。 没有完整的证据链,宁愿封存,也不会随便判决。 盈袖得知这个结果,倒有几分意外。 她本以为对方拿证据说事,是故意拖延,等拖过一段时间,就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还判了一个结果出来。 饕餮攻击盛家小院的行为确实有证据,不仅有人证,还有物证,就是小院里的那些坑坑洼洼,还有盛家木板门上饕餮的爪印。 这些东西很难伪造,特别是留在大门上的饕餮爪印,里面带有饕餮特有的烈火纹记,如果谁能伪造出这个痕迹,那离拥有饕餮的实力也不远了。 而拥有饕餮实力的人,为什么要伪造这个爪印? 拥有这种实力的人,在天正帝国早就是人上人了,要陷害别人,有的是法子。 哪怕是白家人,也要对这种人退避三舍的。 所以这个证据,就连白家人都没有质疑。 白云婉被从监察部大牢提了出来,在衙差的带领下,来到京城郊外的盛家小院门口。 那低矮的茅屋一看就是刚修好的,院子里依然凌乱不堪,被饕餮抓过的大门还是在大门的位置,盛家并没有换新大门。 盈袖抱着盛七弟走了出来,她左面是盛五弟,右面是盛六弟,警惕地看着外面来人。 小院门口站着很多人。 有被监察部衙差领过来的白云婉,还有站在衙差背后的白家人,当先一个是她见过的白敬纶,白云婉的爹。 站在白敬纶身边那个哭红了眼睛的贵妇,应该就是白云婉的娘亲吧?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将整个盛家小院周围围得严严实实,夏家村的村民只能在远处远远地观望,根本看不见白云婉对盛家人赔礼道歉的模样。 这是怕白云婉丢人? 盈袖心里腾起一股怒气。 你们道个谦都怕丢人,那你们家的凶兽吃了人家爹娘又怎么算? 人家老两口就是活该吗? 白云婉撇了撇嘴,对着盈袖不情愿地行了个礼。 不过盈袖飞快地让到一旁,没有接受她这个道歉,寒声道:“请问监察部说的道歉,就是这个样子?”
“你别给脸不要脸!”
白夫人受不了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家高高在上,女儿又是被祖神选中的人,还要受这种屈辱,一腔怒气早就掩盖不住了。 今天白敬纶本来是不想让她来的,但是她自己忍不住,想了又想,才带了很多家人过来,将盛家小院团团围住,不让白云婉给贱民道歉的模样被其他贱民看了去。 “原来监察部判决的道歉是给脸?我以为是你们犯了律例的惩罚。”
盈袖将盛七弟紧紧抱在怀里,一点都不相让。 她看得出来,监察部的部首范长风,元老院另一个重臣冯致杰,还有执政官殿下这三个人的态度跟白敬纶是不一样的,因此她没有害怕,选择了跟这白家单挑。 押着白云婉来的监察部衙差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转头对盈袖道:“盛姑娘,您要怎样?”
“不是我要怎样,而是你们要怎样。”
盈袖将胳膊上抱着的盛七弟从左手换到右手,挑了挑眉,“我只想知道,监察部判决的亲自道歉,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规矩。像你们这样,我们整个家都被你们白家的人围起来了,是登门道歉的意思吗?能达到震慑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的目的吗?”
白敬纶一怔。 他没想到,这渔村里的打渔女,居然有这种见识…… 白云婉慢慢直起身子,森然看着盈袖,道:“你到底想怎样?你是不是想我跟你下跪?!”
盈袖抚了抚自己的额发,看也不看白云婉,只看着监察部的衙差:“这位大哥,您说吧,到底是什么章程?我不信监察部对这种事没有具体的章程吧?”
上位之人登门给下面的人亲自道歉,肯定有规定好的步骤。 不然像白家这样阳奉阴违,那律法也就形同虚设了。 白云婉大怒,正要发作,突然听见背后的父亲轻声咳嗽了一声,那声音中带着警告和安抚,让她立即平静下来。 “盛姑娘,这件事我们也从来没有做过,如果得罪了盛姑娘,还望盛姑娘海涵。”
白云婉突然换了种姿态,对盈袖的架子摆得低低地,居然深深地福了下来,几乎是蹲地的姿势。 盈袖见白云婉倏然变了脸色,知道定是有人出现了,而白敬纶刚才那声微弱的咳嗽声也听在她耳里。 盈袖还是往旁边让了一步,依然不肯受她的礼,慢条斯理地道:“我虽然是渔家女,见识不多,也知道跟人道歉的目的,是要旁人都能看见,这才能达到警示和道歉的作用。如白姑娘这样的阵仗,跟在无人围观的小黑屋里磕个头有什么两样?”
“你到底要怎样?”
白夫人更受不了了,大声问道。 “一句话,没人看见的道歉,不叫道歉。”
盈袖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知道你们监察部对这一条律例惩罚的规矩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你们执意要问我怎样,那我就说了,我要这白云婉,在夏家村所有村民面前给我道歉,还要在京城城门口给我道歉,同时要将这道歉的事,传遍天正帝国的所有地方。我要让大家都知道,白家人就算是元老院重臣,但触犯刑律,与庶民同罪。”
盈袖的条件说得很苛刻,她其实是准备漫天要价,然后等对方坐地还钱,自己也没有想过白家人真的能做到这一点。 这一下不仅白夫人和白云婉要气疯了,就连白敬纶都气得两手的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盛琉璃,你不要太过份了!”
白夫人冲了上来,拉着自己女儿的手,“婉儿,咱们回家!跟这种狮子大开口的贱民说话伤了自己的身份!”
“住手。”
范长风的声音从人群背后传了过来。 白敬纶轻吁一口气。 他刚才就听见范长风和执政官殿下都来了,所以才警告白云婉不要太嚣张。 现在他们将盛琉璃的嚣张姿态逼了出来,范长风和执政官殿下不会再怪他们了吧? 白夫人和白云婉一起回头,见背后的人群让开一条道,监察部部首范长风和执政官殿下谢瞬颜在道路的尽头出现。 白云婉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殿下——!”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嗔,拎起华丽的长裙,蹬蹬蹬蹬往谢瞬颜那边跑过去。 唰! 一行侍卫突然冒了出来,将范长风和谢瞬颜围在中间,白云婉根本就靠不到他们的边。 “殿下!您可来了!我……我……”她话没说完,泪水就从双眸中流了出来。 夏云远远地看见这一幕,居然有些被这美女的泪水吸引,忙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定定地继续观望着这边的情形。 在夏云看来,盛琉璃也是太倔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跟这些豪门权贵争什么呢? 争赢了只会埋下祸患…… 范长风脸色很不好看,他背着手,两条眉毛拧成了结,对着监察部的衙差们道:“我监察部的判决,什么时候被人扭曲成这个样子?什么时候允许家里的下人围住别人的家?这还是道歉吗?!”
白家人听了范长风的话,忡然变色。 盈袖倒是心中一喜。 看来她赌对了。 这范长风,就是跟白家人不一样的。 “长风……”白敬纶走了过来,脸上已经堆起了难得的笑意,“长风,这一次是我们考虑不周,我家婉儿也是脸皮薄,所以才出此下策。这个,要不看在她救了执政官一命的功劳上……?”
这是要挟恩以报了。 盈袖又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骂白家人真是不要脸! 夺了别人的功劳不说,还要害别人一家,真不怕天打雷劈吗? 没料到范长风脸色很是奇怪,他回头看了看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执政官殿下谢瞬颜,试探着问道:“殿下?”
谢瞬颜面无表情地道:“有人救过我的命?我怎么不知道。”
居然一句话就把白家人不惜杀别人全家也要抢到手的功劳给抹杀了…… 白家三口人瞠目结舌,就连最老道的白敬纶都瞪大眼睛张大嘴,跟平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佬形象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白家下人和监察部的衙差看见白敬纶那幅模样,都忍不住笑起来。 但是他们不敢当着白家人的面笑,都是低了头,肩膀一耸一耸,没有发出声音。 盈袖也有些想笑。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忙将脑袋埋在盛七弟胖乎乎的小肩膀上,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突然展露的笑颜。 “殿下,您不能这么说啊!那一天就在那琉璃河上,您说要看新开的紫琉璃睡莲,我们婉儿陪您去看,结果在河中央,您就掉下河去了,还是我们婉儿不惜性命跳下水,才把您救起来的!”
白夫人叫起撞天屈,忙指着不远处的夏家村村民道:“他们都亲眼看见的!殿下凡事讲证据,不会不认证据吧?”
“真有此事?”
谢瞬颜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夏家村看热闹的村民,对范长风道:“范部首,不如你去查问一番,看看白夫人所言是否属实?”
范长风对这件事早有怀疑,只是当事人执政官殿下不开口,盛家姑娘也没有告状,所以他也就没有插手。 因为盛家姑娘去监察部告的,也只是跟饕餮有关的两个案子,跟执政官殿下落水这件事没有关系。 现在执政官殿下开了口,他马上道:“卑职遵命!”
白敬纶面色一寒,瞪了白夫人一眼,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既然殿下不记得了,那就算了,小女也是举手之劳。”
只要一看白云婉眼神闪烁的神情,他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其中又关系到盛家姑娘这根硬骨头,白敬纶下意识觉得他们不能再过份了。 可惜白夫人被他宠惯了,又加上白云婉被祖神选中做传话人,她的脊背挺得直直地,大声道:“怎么能算了?如果这也能算了,那婉儿道歉这件事,是不是也能算了?!”
白云婉这才急了,忙一拉白夫人的手,“娘!爹说算了就算了,您就别多嘴了!”
但是范长风的速度太快了。 他马上就召集了夏家村的村民,分了几个组交替盘问。 居然很快就得出了真相。 其实找到真相一点都不难,就看上面有没有人帮你遮掩。 范长风恰好是政务院八部部首中最不买权贵们的帐的,因此他一旦查明真相,一定会如数禀告。 谢瞬颜淡漠地听着范长风查问来的消息,轻轻颔首道:“这么说,救我的,是这位盛姑娘,不是白姑娘?那为何白姑娘说是她呢?”
白云婉的脸上一下子失去血色,她战战兢兢地道:“殿下,是这些贱民故意陷害我!明明是我……救的殿下!”
“你住嘴!”
盛五弟实在忍不住了,“那天明明是我四姐救了执政官殿下,她将殿下一抱到船上,你就一脚将她踹下水,害得她呛水几乎被淹死了!你还有脸说是你救的!呸!后来看我四姐没死,又派你家的凶兽来吃人,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
“大胆!”
白敬纶的脸上抽搐两下,对自己的家将使了个眼色。 但是那家将却瑟瑟发抖,因为执政官殿下已经分开众人,往小院里过来了。 在执政官殿下面前,没有人敢私自动手脚。 执政官殿下的武力有多恐怖,没有见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白敬纶看谢瞬颜已经走过来了,只好罢手,重重地喘了口气,沉着脸站在一旁。 他的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别的法子了…… 谢瞬颜旁若无人地走到盈袖身边,垂眸看了看她,突然弯下腰,在她鬓边轻轻嗅了一下。 盈袖一下子傻眼了。 这执政官殿下要干嘛?! 难道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薄于她?! 可是看见那张跟谢东篱一模一样的俊颜,她扬起的巴掌高高举在头顶,根本就扇不下去…… 白云婉眼底嫉恨的光芒一闪而逝,她白了脸,轻呼一声,倒在白夫人怀里,晕了过去。 “婉儿!婉儿!你怎么了?!”
白夫人和白敬纶一起上前,将白云婉抱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 远处的夏云更是握紧了拳头,脸上露出愤愤的神情。 该死! 那是他的未婚妻! 敢当众调戏他的未婚妻! 众目睽睽中的执政官殿下却已经直起腰,回头对范长风道:“如果有人救过我,应该是她。”
“请问殿下何解?”
范长风拱手,不解地问道。 在他看来,谁救了执政官殿下这件事,就目前来说,还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连范长风,都不敢贸然下结论。 谁知执政官殿下却敢下结论。 他不是说他不记得有落水遇救这回事吗? “我在她身体里,嗅到我的气息。——只有跟我有肌肤之亲的人,才会有这种气息。”
谢瞬颜淡然说道,像是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多么的惊世骇俗。 ※※※※※※※※※※※※※※※※※※※※ 这一更五千字了。周一先提醒一下推荐票,然后是月票。 昨天晚上咳嗽一晚上,今天熬不住了,去了医院,发现是急性支气管炎引起的发烧,退烧药和消炎药都买了,亲们让俺再歇一天,明天应该就能恢复双更了。 感谢茜儿玛前天打赏的桃花扇。感谢亲们打赏的平安符。么么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