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蓉对往事看淡是因她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这世间万物能乱得了她心的不多。 可姜慕晚不同,她是受害者。 是宋蓉跟姜临这场无爱婚姻的受害者。 今日宋蓉说出来的这些话,每一句都像是拿着刀子在捅她的心窝子;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 她满心愤恨想将坏人就地正法,而临了宋蓉出来插一脚让她放下屠刀。 她像个什么? “蛮蛮————,”宋蓉许是无奈,轻轻唤她:“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恩怨纠葛,妈妈只是不希望,你陷得太深。”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恩怨纠葛,这句话让姜慕晚沉默了。 宋蓉此时,就差说一句适可而止了。 是对父母长辈之间的恩怨纠缠适可而止。 人人都是过错方,竟然事已至此,给对方一个体面也是给自己一个体面。 宋蓉那番斟酌之后的话并没有让姜慕晚放下,相反的、因着想起姜临婚后出轨之事更加浓烈。 此时的姜慕晚不禁在想,她与顾江年二人一开始也是无爱结合,倘若顾江年走上了姜临的老路,她会不会给顾江年一个体面? 会不会如宋蓉这般往后退一步? 她无权去质问宋蓉为何不爱姜临还要结这场婚,因为她也是如此。 她跟顾江年何尝不是走上了宋蓉与姜临的老路? 无爱结合、只是她幸运了一分罢了。 姜慕晚拿着手机站在客厅良久,直至天边的朝霞不见,顾公馆的院落里有一瞬间的阴暗,可数秒之后这股子阴暗便被灯光照亮。 她有种预感,如果今日不答应宋蓉退一步,这通电话绝对不会轻而易举的挂断,而她此时,内心烦躁的已经不想跟任何人再多说一句话。 唯恐自己态度不好跟宋蓉疾言厉色的吵起来,影响二人的感情。 为了区区一个姜临影响感情,实在是不应该。 尽管宋蓉跟姜临的这场婚姻有着她们二人彼此之间的过错,可她此时,不想深究。 不不不、不是不想深究,她是不想跟宋蓉就这件事情有过多的争吵。 姜慕晚妥协了。 也顺应了她:“您想让我如何做?”
这句话,问的很轻微,且这轻微中,夹杂着浓厚的无奈。 宋蓉沉寂了片刻,她听出了姜慕晚语调中的失望,也知晓她此时的退步不是为了姜临,而是为了自己。 她本不该要求姜慕晚,可此时————话已至此。 宋蓉低低沉沉开口,满是歉疚:“对不起,蛮蛮。”
这声对不起,让姜慕晚抿了抿唇,本是冷沉的面容上变的寡白而冰冷,她很平静的问你宋蓉:“你觉得反杀回来将姜家弄得家破人亡————错了吗?”
一句话,她说的断断续续的。 那声错了吗,更似是在历经许多纠结之后才言语出来的。 因着宋蓉的几句话,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让她觉得自己反杀回来将姜家弄的家破人亡像个笑话。 宋蓉许是没想到姜慕晚会问这个,张了张嘴,喉间有什么东西哽咽着让她难以发声。 她沉默了许久,稳了许久的情绪才道:“没有、蛮蛮。”
宋蓉知道,如果这个答案是其他,换来的肯定是姜慕晚对自己的否定与怀疑,而她本不愿这样,也不会这样。 “这姜家,我不欠任何人的,除了离婚时承了姜临的一点恩情之外再无其他,你大胆走你的路,妈妈会永远支持你。”
她不爱姜临,姜临知道。 婚后忙于事业,姜临也知晓。 这些,是他们婚前本就知晓的问题。 婚前姜临表示能接受的这些东西到了婚后都成了他讨伐自己的武器。 她承认自己没有在自身角色改变时摆正自己的位置,也有错。 但无法否认的是姜临在这场婚姻的过错中扮演了主导地位。 她只是欠姜临一个恩情罢了。 恩情还完,再无其他。 “但愿如此,”姜慕晚呢喃开口,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一定,蛮蛮。”
这日,姜慕晚挂了宋蓉的电话,心中烦躁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索性、转身上楼,进了书房。 翻箱倒柜似是在找什么。找了半天没找到又折身去了顾江年书房,轻车熟路的拉开那人书房茶几下的隐藏抽屉,拿了包烟出来,转身进了卧室。 十月中下旬,天气转凉。 昨日还跟顾江年撒娇说夜里冷的人此时着一身棉麻家居服站在阳台拢手燃了根烟,一件浅灰色的吊带外披了件黑色针织衫,露出肩头锁骨,大抵是因着裙子是宽松的,是以显得她的身形又单薄了几分。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宋蓉会为为姜临求情,会让她高抬贵手放姜临一马。 这种事情本不该发生的。 可却极其戏剧性的发生了。 当宋蓉说起她与姜临并非因爱结婚时,姜慕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出生以及自己的存在像一个笑话。 更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反杀回来把姜家弄的家破人亡。 她不配。 眼看着天色渐黑,何池见余瑟一整日都在担忧着这两只小猫,轻声提议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余瑟目光望了眼客厅,似是在无声询问何池姜慕晚是否还在客厅打电话。 何池缓缓的摇了摇头:“上楼了。”
余瑟微微颔首。撑着沙发起来。 原以为姜慕晚会在书房,抑或是在卧室,却不想。 这日何池跟余瑟将走出院子没多远,回头望时,便见二楼主卧阳台上,有点点星光忽明忽暗。 过来人都知晓那是香烟的火星子、 忽明是有人抬手吸烟,忽暗是抽烟之人放下了手。 顾江年不在家,而能在顾公馆主卧活动自如的人只有姜慕晚了。 这点点星火。 来自姜慕晚。 何池大抵是没想到姜慕晚会抽烟,有片刻惊讶:“这————。”
相比于何池的惊讶,余瑟显然要淡定很多,微微转身,似是未曾瞧见一般,温温道了句:“走吧!”
“您不说说吗?”
2009年,普罗大众对于女性抽烟这件事情尚且还没有做到全员接受的地步,而何池就是那接受不了中的一个。 “有什么好说的?现在的孩子都压力大,有自己的疏通方式罢了,”余瑟这话,说的极其淡然,淡然的好似压根觉得姜慕晚抽烟不是什么大事儿一样。 “可女孩子抽烟————,”何池一边扶着余瑟一边拧着眉头纠结道。 “韫章能抽,为何蛮蛮不能抽?”
余瑟不轻不重的反问何池。 何池虽听出了余瑟话语里的维护之意,可仍旧还是觉得不妥,这种不妥,来自于对女性身体的考虑:“万一以后准备要孩子了……….。”
“那就让韫章跟蛮蛮一起戒、自家儿子烟酒皆占,哪有资格去说旁人,”说着,余瑟将落在何池掌心的手臂抽了回来,满脸不高兴。 而何池、不敢再说了。 余瑟力求公平公正对待顾江年跟姜慕晚是同一种态度。 不因顾江年是自己亲生儿子而偏颇他半分。 何池知道余瑟的性子,轻轻哀叹了声。 “今日这事儿就当没看见,估摸着是工作上的事儿惹她不快了,你要是在念叨,蛮蛮脾气上来,我也不管你。”
余瑟维护姜慕晚之意,异常明显。 “明白,”何池微微低头应允。 这日、姜临归家直接进了浴室、手机搁在了杨珊的梳妆台上。 后者上来给姜临送衣服,正欲离开时。 姜临手机一通短信进来,她恰好路过梳妆台,就扫了眼。 这一眼望去、地动山摇、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