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格外安静的寺庙突然之间因着这个男人的这句话而沸腾了起来。 顾江年搂着姜慕晚,多瞧了人两眼。 与之对撕,有辱风度。 倘若不撕,这人光明正大的怒斥他,难以忍受。 更何况是冲着他老婆来的,更加不能忍。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四十五度斜角直冲过来,怎么?今儿是来求眼珠子的?”
顾江年冷眼望着人,声线清冷,压着怒气,扔了一城首富的风度。 “怎么?我来求眼珠子,你有多的?能给我?”
那人显然也是个练家子,颇有几分市井里磨练出来的嚣张气焰。 骂人也是夹枪带棒的,什么话都接的上。 “你去猪窝里瞅瞅,人的眼珠子,配不上你,”顾江年带着墨镜,外人瞧不见他的神情,但姜慕晚隔得近,能感受到这人的低低沉沉的怒火。 想来这人也是相当郁闷的,一城首富,到了这里,竟然下凡跟人撕逼来了。 “我这不正准备去吗?你半路拦我,怎么?猪窝是你家?”
与市井小民吵架,切记不能要脸,这话,是准则,也是许多人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人无疑是能放得下身段,顾江年骂他是猪,他还能顺杆爬的说自己就是猪。 姜慕晚想............这嘴皮子————利索。 看着男人跟顾江年往来之间,有些莫名的兴奋是怎么回事?二人你来我往之间,都在告诉对方,自己不是个省油的灯。 别说!!寺庙里还真有猪圈。 而顾江年,还知道在哪儿。 不仅顾江年知道,但凡是国安寺的常客都知道。 他搂着姜慕晚往旁边去了去,伸手指了指不出院的屋子:“去吧!那栋水泥房里。”
男人哧了声,即便是带着墨镜姜慕晚都能感觉出这人的不屑:“老子不喜欢水泥房里的东西。”
“你家房子纸扎的?”
姜慕晚:............卧槽卧槽!老公厉害、战斗力一百昏。 众人:................顾董原来不止人长的帅,嘴皮子也厉害。 姜慕晚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听顾江年有道:“棉布丝绸是不是也穿不习惯?给你整两套纸扎的?”
“傻逼玩意儿,大白天的出来的丢人显眼,”顾江年沉着脸做出总结,搂着姜慕晚的掌心捏了捏,示意她可以走了。 姜慕晚眨巴了眨巴眼珠子,乖乖巧巧的跟着顾江年准备去找余瑟,将走两步,只听身旁一道疑问的腔调传过来:“怎么了这是?”
杨珊? 她就说那个男的怎么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狐狸精味儿呢! 感情是杨珊的熟人。 姜慕晚仰头看了眼顾江年,拉了拉他的衣摆,后者低头睨了她一眼,未曾应允,只低低沉沉道:“人多,不合适。”
“那你刚还跟人家吵架了。”
“我不认识那人,但杨珊从名义上来说,仍旧是你后妈,”顾江年脚步未停,话语平淡响起。 姜慕晚想了想,稍有些道理,点了点头,二人寻着余瑟,后者正往熟悉的主持的那里去,一行三人在禅房外面碰了面。 国安寺的主持,与旁的正儿八经的和尚不同。 这人蓄着长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相。 其人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是个高人。 顾江年见主持,微微颔首点头,算是会意,而后者也回会以简单颔首。 余瑟进了禅房,姜慕晚跟顾江年二人立在禅房外,清风过,八角屋檐下的铃铛缓缓作响,引去了这夫妻二人的目光,这日的姜慕晚,着了件新中式的改良旗袍出来,轻纱雪纺质地,精致的盘口领口,宽松的腰身,下摆至脚踝,一头长发因天气炎热而盘起。 本是一件简单的白色刺绣改良旗袍,可穿在姜慕晚身上,多了那么几分仙气。 大抵是近些时日又瘦了些,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清风过,裙摆微微扬起,吹到了顾江年的黑色西装裤上,黑白相印,交织着,交缠着。 夫妻二人仰头看着八角屋檐下的风铃,相携比肩,长身而立的模样让突然闯进院落里的香客恍惚以为见到了仙人。 惊骇一秒之后又在想,是不是哪家的艺人在此拍海报。 慕晚的目光从挂在屋檐下的风铃上缓缓移至自己的白色裙摆上,伸手、轻轻拉了拉顾江年的白色衬衣。 后者,顺着她的目光轻轻往下去,看见她的裙摆在自己身前飞扬,心中微暖。 顾江年想,他此生从不在佛祖跟前求什么。 但若是一定要求,他只求下辈子还能遇见姜慕晚。 只求下辈子还能与她结成夫妻,还能与她携手共进,还能与她比肩而立。 这是顾江年的唯一所求。 屋檐下,男人抬手将她耳边碎发别致耳后。 那怜惜的模样,好似跟前站着的是他此生至宝:“傻姑娘。”
“此生有幸,得蛮蛮为妻,”顾江年望着人,低沉轻缓的语气缓慢的从唇边溢出,听起来低低喃喃地,可实则这是一句极具深情的告白。 顾江年同姜慕晚说的情话不少,无论是现实生活中还是在床上,都是浓情蜜语派。 姜慕晚笑望着人,唇边笑意深了又深,带着几分温温淡淡的浅笑与会心且又难以掩藏的爱意。 “顾董三世修来的福气,”她笑着回应这人,稍有些俏皮。 顾江年问我,粗粝的大指摸了摸她清秀的面庞:“上辈子挖你祖坟了。”
是挖姜慕晚祖坟了。 不是挖他们家祖坟了。 “所以这辈子来还债?”
姜慕晚望着人微微扬了扬唇瓣,清明的眸子里冒着精光,跟只小狐狸似的。 又撩人! 又让人想蹂躏。 顾江年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但又思及此时是在寺庙,生生忍住了。 “除了这个说法还有别的吗?”
顾江年像应该是没有了,不然的话他这辈子跟姜慕晚在一起怎么就净是被人欺负呢? “韫章,”禅房内,余瑟站在门口轻唤她。 顾江年听闻,缓缓回眸,望了眼姜慕晚,跨步向着余瑟而去。 “难得见到顾先生的真容,”方丈坐在蒲团上,向着顾江年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语气平淡,与清晨的流水一般哗哗而下。 顾江年每年大把大把的钱捐下来却从不进来求什么,至多也就每年过年时领着君华的一众老总过来拜一拜,行程仓促,从不落座。 如同今日跟余瑟一起来,且还能在此停留片刻的日子近乎没有。 顾江年跪坐在蒲团上,虔诚的、双手合十:“真容谈不上,只是手中杀孽太多,怕玷污了这佛门圣地。”
他这辈子,手中沾了太多人的鲜血。 心中即便虔诚,即便是到了佛祖跟前也得不到原谅。 方丈闻言,笑了笑,目光落在站在门口的姜慕晚与余瑟身上,伸手捋了捋下巴的胡子:“顾先生对神佛可有敬畏之情?”
顾江年含笑点头:“自是有。”
“佛教有位人物叫鸯掘摩罗,不知顾先生听过没有。”
鸯掘摩罗,拿着刀要杀释迦摩尼的人。 方丈这话,是准备借用典故让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顾江年浅笑了笑,含笑点头:“听过。”
“那顾先生如何看待鸯掘摩罗?”
方丈面色慈悲望着顾江年浅声问道。 “尚有慈悲之心,” 一个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人,你说他是绝对的恶人那是不存在的。 方丈用鸯掘摩罗的案例与他交谈,是想警醒他,也是想提点他。 而顾江年呢? 他若真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早年间在颠覆顾家之后,就已经放下了,这么多年没有放下,是因为心中尚且还有执念,是因为心中的那道沟壑太深,难以填平。 能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人,是因为心中尚且还有人性,而他顾江年并没有。 方丈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所思所想。“顾先生也有。”
“方丈说笑了。”
“顾先生替寺庙建佛堂,替贫困山区的孩子们找到出路,替c市的建设做贡献,这些————都是慈悲。”
“《金刚经》有言:实无有法,佛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真正的佛法,并没有个固定的东西,而真正的慈悲亦是如此,那些日日来拜佛的人不见得是信佛,也不见得有多干净。而如顾先生这般的人,也绝不少。”
“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这是佛法精神,” 方丈用言语度化顾江年,三言两语简单的说词,让顾江年的内心震惊的久久无法回神,这世间胜少有人能劝动他。也显少有人能给他灌输什么精神思想,可今日坐下来的数分钟时间,顾江年只觉得自己尘封已久的心被剥开了一丝缺口。 这种感觉,尚且还是第一次。 顾江年落在膝盖上的指尖缓缓的交叠在一起,那些清浅且又淡淡的笑意从眼见蔓延出来,带着几分通透以及释然。 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在顾家长辈眼里,他是个浑身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可在某些人眼中,他或许是慈善家。 道法不同罢了。 屋内、顾江年正与方丈洽淡,姜慕晚询问余瑟卫生间的方向,撑着伞准备过去。 余瑟轻声叮嘱她小心些。 慕晚颔首回应。 撑着伞,往庭院里的耳门出去了,莲步轻移,步伐缓慢。 她将离去,禅房内,主持的声响在顾江年耳边响起:“顾先生跟顾太太是有缘之人,但这缘、由孽而来。”
有孽而来四个字让顾江年背脊一僵,望着方丈的目光带着些许疑惑不解。 他怕的!是孽缘二字。 怕的是跟姜慕晚的这场婚姻倒不了头,怕的,是姜慕晚会成为自己人生的过客。 而后者,平视他。 只是平视而已。 并无其他情绪。 “今世你娶的人便是前世埋葬你的人,顾先生的婚缘来之不易,且行且珍惜。”
有些人勘破世事而不说破。 窥得天机却能四平八稳的隐入人世间。 国安寺的主持,远近闻名。 但这人、仙风道骨,一般不轻易出山,平常人也难得见上一面。 是否能见上,凭缘罢了。 是否能得到指点,亦是如此。 而顾江年,今日无疑是成了那个有缘之人。 但这个缘分,不知是好还是坏。 “谨记大师教诲。”
卫生间门口,排队人士众多,女厕所的长龙曲折蜿蜒,这种时候,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姜慕晚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前面的队伍如同蜗牛一般挪动着,倒也是不慌不忙,生理需求来了,除了解决它还有什么办法? 人群中,大抵是有那么几人认识顾江年,低低沉沉的话语声在谈论刚刚顾江年与人发生争执的一幕。 声响不大,但足以让人听到。 慕晚站在身后静静的听着,像清晨起来听相声似的,还颇为有趣儿。 这日,杨珊也在寺庙之内,依着近几日行事不顺,是以想呢 似是想在佛祖身上找点机会过来拜一拜也好求个安心,却不想这日姜慕晚也跟着余瑟一起来了。 而顾江年,还与她身旁的人发生了争执。 尽管她来时这场争执已经结束了,可杨珊心里面总归是想着极其难受的。 那是一种被人摁在地上狠狠摩擦,而自己又无力反抗之感。 她本就不是姜慕晚的对手,现如今来了个顾江年,又怎么斗得过这夫妻二人? 杨珊可谓是心中郁结难耐。 行至卫生间门口时,远远的便见姜慕晚着一身改良旗袍站在人群中,显得有那么几分鹤立鸡群之意。 远远望去,整个人高傲不可攀。 乍一见她,杨珊只觉的浑身的血液往脑子里蹭蹭蹭的冲着, 再者姜慕晚最近有意对付她,毒手都伸向了织品,她也隐隐听闻姜慕晚身旁的秘书与织品的几位投资商见了面。 且见面原由即便是她不想,也知道没好事。 她这是要将人往死路上逼,这是要弄死她。 “姜董是手中杀孽太重,所以来佛祖跟前求些心安吗?”
慕晚身后,突兀且凉飕飕带着恨意的话语声响起。 而她不用回头都知晓是杨珊。 “若论杀孽,我可不敢跟姜太太抢功劳,”慕晚轻飘飘的话语声响起。 与杨珊的愤恨不同、她的话语声腔调中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可就是这份漫不经心,让杨珊的火气更加噌噌噌的往上冒。 一如当初的宋蓉一般、那般的高傲不可攀,那般的目中无人、那般的清高孤冷。 她所有的高傲与杨珊而言都是毒药。 宋蓉越是高傲便显得她也是低贱,越是低三下四。 那个女人,当初离婚的时候不哭不闹也没有任何的过激言语,望着她和姜临,像是高高在上的佛祖望着下面的蝼蚁、 而今日、她在姜慕晚这里再度体验到了这种令人难以接受的蔑视。 “姜董连亲爷爷都敢送进局子,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杨珊冷嘲热讽道。 一个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可以颠覆的人,还能有什么不敢的事情呢? “为民除害,我还是敢的,毕竟我是z国合法公民,有权利有义务也有责任去为广大学子求一个公道。”
“姜慕晚、你的清高孤傲跟宋蓉一样令人恶心作呕,一边端着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一边又暗暗的下黑手,对外、是名门淑女,大家闺秀,对内、确是个十恶不赦可以对自己亲人痛下狠手的的筷子手,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简直就是为你们母女二人量身定做的。”
杨珊骂自己她能忍,可若是夹枪带棒的连带着将宋蓉都扒出来了,她不能忍。 姜慕晚站在队伍中,缓缓转身,望向杨珊,清冷的眉眼带着几分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