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夕阳落下帷幕之后,是黑夜攀爬而来。 巨大的黑色幕布将整个城市都盖住了。 宋蓉坐在窗边沙发上,淡淡的视线望着窗外的夜景,整个人都被淡淡的忧伤包裹着,一身白色棉麻质地的长裙在身, 将她温柔的气质尽显。 俞滢听了宋誉溪的一番劝说,压住了心中情绪,端着晚餐进了宋蓉房间,见人情绪低沉,温声劝道:“吃点东西吧!”
宋蓉摇头缓缓叹息了声:“吃不下。”
哪里吃的下啊! 她现在心头动荡的厉害,如同被扔至冰窖那般,浑身冰凉。 若是往常,俞滢肯定会向着姜慕晚解释那么一两句,可今日她心头的震荡不比宋蓉少半分、是以半句宽慰的话,她都说不出来,只因觉得说出来不过也是自欺欺人罢了。 在俞滢眼中姜慕晚是一个顾大局识大体的人,不比宋思慎跟宋思知那两个小王八蛋,可此时、这个看起来顾大局识大体的人偷偷摸摸的结了婚领了证长达一年之久,都不同家人言语半句。 “你——————,”俞滢还想言语什么,却见宋蓉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响起,上方,显示来电人蛮蛮。 手机在桌面上疯狂的震动着,而宋蓉仅是在电话进来伊始时,看了眼。 便未再有眼神落过去,明摆着这通电话,她不想接也不会接。 这是姜慕晚今日的第二通电话,宋蓉仍旧没有接听,从离开c市开始,宋蓉就将姜慕晚放到了一个不去触碰的位置。 不去动那根琴弦。 她怕自己控不住情绪,同女儿恶言相向将母女关系弄的支离破碎。 虽说伤心难过,但她仍旧在把控这泛滥的情绪。 “不接吗?”
俞滢望着宋蓉,温声询问。 宋蓉坐在沙发上,撑着脑袋缓缓的摇了摇头。 俞滢望着她,默了片刻,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声叹息尚未出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拿出来一看见是姜慕晚,愕了片刻。 宋蓉看了眼来电显示,见是姜慕晚,微微侧过头,轻叹道:“接吧!”
她不接、是因生气,但不能怂恿其余人也用同等方式对待她。 这不公平。 她也无权如此做。 电话铃声不断,俞滢望着手里的手机,心想,接吗? 而后,她眸含泪光笑着摇了摇头:“算了、蛮蛮有人疼有人爱了,不需要舅妈了。”
俞滢这句带着委屈的话落下来,本是情绪稳住了的宋蓉,“嗬”的一下哭出了声儿来。 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人似的。 “我承认这些年钻心科研少了陪伴与交流,可她不该将我摈弃在她的人生之外啊!纵使我有过错,可宋家其余人,难道都入不了她半分心吗?”
宋蓉这日,哭的及其撕心裂肺。 姜慕晚年少时,她是在身边的,这些年转战大西北母女二人关系才日渐生疏,缺少交流,可即便如此,她罪不至死啊。 楼下,老爷子听闻她悲恸的哭喊声,亦是红了眼眶,随即,满面无奈的摇了摇头。 微微佝偻着背去了书房。 老管家见此,于心不忍,轻声道:“还是去查查那位顾先生吧!姑娘嫁给他了,总该要知道是何许人才是。”
老爷子狠狠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不必了。”
旁人口中的得知的,他都不想知道。 他想知道,在姜慕晚口中,这位顾江年到底是有哪些可取之处,值得她伤了一家人的心。 值得她结婚一年之久都不告诉家人。 若万事进度够快,一年、有些人小孩都生了。 姜慕晚到底,是想做什么。 “当初大小姐跟姜家那位,好歹也是四五年同学发展起来的婚姻关系,三书六聘明媒正娶过门的,可这————————。”
“作践啊!”
老管家叹息了声,摇了摇头,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她这般私定终身,不仅是在委屈自己,还是在委屈宋家啊。 她这般,怎对得住这么些年全家人将她捧在掌心疼着? 一手惯出来的姑娘,就如此草率的把自己嫁了。 “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老爷子遣了管家,靠在座椅上许久都难以压下心头的痛楚。 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孩子,抛弃他了。 那个他扶着手一笔一划教她写字的小姑娘飞出了鸟巢去成立自己的家庭了。 她不再需要宋家这个屋檐为她遮风挡雨了。 书房书桌正对面的书架上,挂着一幅全家福,照片上宋家人皆在,就此望过去,照片上每个人脸面上都洋溢着笑容,呈现出一种和谐美满的家庭气氛。 若是往常看,老爷子兴许会觉心情美满。 可今日看,总觉得照片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强颜欢笑。 都在假装着过得幸福。 特别是姜慕晚。 老爷子低头,用布满皱纹的手擦了擦眼角。 抹去了快下掉下来的泪珠,兴许是年纪大了,迷了眼,他抽了两张纸巾出来擦了擦眼帘。 恰好此时,桌面上手机响起,老爷子低头看了眼,见是宋蛮蛮。 呼吸一哽,一口气压在心底稍有些提不上来,他压住情绪稳了稳,原以为能好过些。 直至发现状态不对时,老爷子拉开抽屉掏出药盒,咽了两颗降血压的药。 可这药,在此时没有起到半分效果。 直至、砰的一声,连人带椅子栽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老管家站在门口听到砰的一声响时,急忙冲了进来,见人晕倒了,站在楼下疯狂的喊着俞滢跟宋蓉二人。 这夜、首都后半夜下了场极大的雨。 狂风不断。 而此时、顾公馆书房内,姜慕晚拿着电话拨了数通出去均是无人接听。 这让她心脏跳动的及其厉害。 无论如何平息,均是无果。 她像个迷了路的人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踱步,心中忐忑,焦躁不安。 这夜、顾江年加班,此时仍旧未归家。 而姜慕晚心底的那股子急躁显然是需要及时的发泄出去,于是、她拿起手机准备给宋思知拨通电话,将拿起手机,书房门被敲响,她前去开门,见余瑟端着一盘水果站在门口。 仅是瞬间,姜慕晚身上的焦躁气息收敛了进去。 即便如此,余瑟还是瞧出来了。 但未言。 “工作别太辛苦,吃点水果。”
“谢谢妈妈!”
她接过。 但这声妈妈喊出来时,姜慕晚心头一颤,面色有瞬间的寡白。 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心底攀爬而起。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逝一样。 姜慕晚想拨电话的心情被余瑟给打断。 此时、凤凰台包厢内,萧言礼坐在诺大的包厢里喝着独酒。 说是独酒,是因他接下来要见到的人,有洁癖。 从不愿意在包厢里见到女人。 谈及,也只是胭脂俗粉入不了眼。 萧言礼等了许久,才等来这位姗姗来迟的贵客。 顾江年着一身白衬衫进来时,他悠悠道:“顾董可真是小姑娘上花轿,姗姗来迟啊!”
顾江年冷眼睨了人一眼,也不气,反倒是悠悠道:“提早来这儿整的跟个望夫石似的,你还有脸说我晚了?手上带着个表是脑子不好还是眼瞎了,不会看看?”
萧言礼望着顾江年,笑了:“顾董这是心情不好找我出来出气来了?”
这人话里话外都带着一副老子及其不爽的神色,瞅的人心里发毛。 “有事说事儿,”顾江年并不想在这里多待,凤凰台这种地方早年间事业刚刚起步时,待多了,如今在进这地方,总觉得空气里都浮着令人作呕的劣质胭脂水粉味。 萧言礼见顾江年不耐烦,也识相,看了眼他身后的大门,开口道: “c市新闻没有刮到首都是因修泽在后面挡了一把。”
顾江年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首都有人挡了一把,不然c市这诺大的狂风暴雨怎会刮不过去? 连个余震都没有。 姜慕晚忧愁焦躁了好几日,问题出在这里。 这席修泽,也真特么多事。 “多事,”顾江年冷幽幽道出两个字,对那人的举动可没半分感谢。 钝刀杀人最是痛苦,宋家人若是来了就好,若是不来、于姜慕晚而言,将永远都是煎熬。 届时、将少不了杀到首都来。 依着姜慕晚的性子,顾江年没有胜算。 “宋家人要是知道了,要求姜慕晚回首都,你怎么办?”
宋家那般高门大户,与天比齐,若是知晓姜慕晚在外私定终身,只怕会掀起一股子腥风血雨。 顾江年微微沉默,指尖落在玻璃杯上,视线望向身旁的玻璃窗,看着楼下那群人。 他们随着劲爆的音乐,疯狂的扭动着自己的腰肢。 姜慕晚要是回首都了他怎么办?顾江年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顾江年深知,宋家人接受一个商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有了姜临这个前车之鉴在此,他的前路,坎坷弯曲就罢且还有着拦路石。 萧言礼见人不言,又道:“倘若是宋家和你之间,我猜她会选择宋家,宋家于她而言有养育之恩,且也对她呵护有加,她无理由抛弃自己的家族,一个家族若未曾对她做过什么穷凶极恶之事而就此被抛弃了,那么只能说明姜慕晚的人品有问题。”
萧言礼分析的头头是道,姜慕晚颠覆姜家,事出有因也情有可原。 可宋家、她没理由去颠覆。 若当真如此做了,姜慕晚此生只怕都会活在阴影之中。 所以在宋家和顾江年之间,姜慕晚只会选择前者。 这是必然。 即便宋家不逼迫她做出任何选择,姜慕晚的决定,也不会再有半分差异。 男人端着杯子灌了口酒,似是在规劝自己,无奈开口:“我不逼她,走一步看一步吧!”
萧言礼清楚的事情,顾江年又怎会不清楚呢? 宋家对于姜慕晚,是家人,她不管做出怎样的选择,顾江年都觉得正常,但私心又希望在这个正常之中能有点例外发生。 二人正聊着,包厢门被人推开,有一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迈步进来坐在了顾江年对面,凝眸望着人,似是极为熟络揶揄开口:“这年头墙和老太太我都不服就服你敢瞒天过海的把宋家女搞到手,你知不知道在这首都,是多少人不敢想的事情,多少豪门世家都要斟酌几番,商人更是不敢有这个念头。”
来者,乃席家小公子席修泽,与顾江年多年同学,也算是知己好友,此番、听闻姜慕晚跟顾江年之事,马不停蹄的从首都赶了过来。 “你大老远的从首都跑过来就为了跟说这个?海水喝多了?闲不过?”
“说这个?不不不、我是来看好戏的,”男人缓缓摇头,擒着满面笑容望着顾江年,伸手给自己倒了杯酒。 何止是他呀,倘若首都的人知道了姜慕晚在C市跟一个商人结了婚,只怕大波大波的人都会涌过来看好戏。 而他不过是先行了一步罢了。 顾江年凝眸望着人家,目光森森冷冷,显然是没什么好脾气。 男人坐在沙发上,颇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望着他:“前路难行啊!顾董。”
“你猜宋家人若是知道了?会如何选择?”
席修泽望着顾江年询问,不待人回答,他自顾自的又开了口:“以我对宋家的了解,她们不会干出那种杀到c市来的鲁莽举动,宋家虽无需子女联姻去巩固家族地位,但也是有头有脸的氏族大家,而姜慕晚、受人恩泽,且宋家待她有培育之恩,她不会做出什么令家族蒙羞之事。”
席修泽一番话,字字句句连带着标点符号都在往顾江年心窝子里戳。 他望着顾江年,抬手抽了口烟,眯着眼道:“宋老爷子深谋远虑有远见,都说富不过三代,红不过三代,而宋家从事科研的人到宋蓉跟宋誉溪这里,正好三代,宋家三位小辈,他的培养方式从不往科研方向靠拢,分散到各行各业,宋家能在天子脚下屹立多年,除了他们有着丰厚且令人敬佩的知识之外,还有老爷子窥世的远谋,。”
一句但你不同将顾江年的思绪堵在了脑子里。 “宋家那群人,说好听点是科研世家有底气,说难听点就是清高自傲圈地为骄,高高在上,懒的去食什么人间烟火,老的老的如此,小的小的如此。”
这露骨的评价让顾江年皱了皱眉头,但也不否认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 男人伸手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点了点烟灰,漫不经心道:“难搞,换老婆比较省事儿。”
顾江年闻言,睨了他一眼:“抽进去的是烟,喷出来的是屎?”
“你——————————。”
正准备开口言语,手机响起,他拿起看了眼,面色一愕,随即将目光落在了顾江年身上。 接起,且开了免提。 “巫叔、您好!”
与刚刚的吊儿郎当不同,这人的嗓音近乎一秒变沉稳。 “修泽你好,老先生想拜托你一件事情,由我代为传达。”
席修泽眨了眨眼,抬眸望向顾江年,只觉告知他,此时、必然是跟眼前人有关系:“您说。”
“老先生说,往后首都有关于二小姐的新闻,让您无论大小,都帮着拦一把,”老巫的话落地,莫说是席修泽了,就连带着顾江都觉得浑身肌肉紧绷。 “是出了什么事吗?”
席修泽低声询问,话里话外都带着试探。 “这个、老先生并未告知我,”老巫得心应手的将席修泽的询问给拨了回去。 顾江年和席修泽的第一反应是宋家知道了。 而拦住首都的新闻是她们做出的选择。 有那么一瞬间,姜慕晚被带走的念头在顾江年脑子里一闪而过。 随即、本是坐在沙发上的人猛地起身,跨大步离去,细看之下这人步伐还带着几分踉跄。 一路上,罗毕驱车,他数次开口催促。 且一次比一次心急。 不知晓的人定然会以为出大事了。 这夜,顾江年归家已是凌晨1点的光景,他慌慌张张疾步上楼,猛的推开卧室门,原以为姜慕晚走了,入眼的,却是这人靠在床头,一脸沉思。 见此,这人提在嗓子眼的心脏落了下去。 男人走近,坐在床沿,俯身亲了亲慕晚的唇瓣,带着几分依恋,压低嗓子开口:“还没睡?”
慕晚似是将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几点了?”
“一点过五分,不早了,”男人告知时间且还轻轻道了一句。 靠在床头的人微微坐直身子,向着顾江年而去,伸手勾着他的脖子缓缓的蹭了蹭,男人顺势、将宽厚的手掌心落在她背脊上,缓缓的抚摸着,亲吻着她的发顶:“蛮蛮、你最近很焦躁。”
焦躁? 她承认。 确实如此。 她现在的心情已经不仅仅是焦躁两个字就可以形容得了的。 “我有点担心宋家那边,”慕晚道出了实情。 她担心宋家人会因为他四字结婚之事而生气。 也担心宋家并不知晓她结婚之事,倘若某一天这股子狂风暴雨刮到了首都打的宋家一个措手不及,那她真的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姜慕晚此时处在告知与不告知当中,倘若告知她没有这个胆量去直面宋家人的质问。 若不告知,她又担心有一天风雨刮过去时,让宋家处在了被动状态。 这两难的抉择。 实在是令人太过纠结。 在宋家人面前她做不成那种无情无义的人,毕竟这个宋家养她长大,给了她无尽的关爱以及宠爱,让她即便是身处在单亲家庭,也从未羡慕过任何人。 舅妈也好外公也罢,都是她的人生导师引领他往正确的方向走。 且宋家人对她的所有决定都是支持的。 若这件事情发生在许久之前,姜慕晚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宋家那一边,可此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对顾江年动了心,倘若你让她放弃顾江年,这个男人转身再投入到另外一个人的怀抱,她不甘心也不愿意,因为她清楚的知晓首都那些豪门公子,没有一个人会像顾江年这么有担当有责任。 这么多无条件呵护她站在她这边。 首都那群人,太重仁义道德。 而顾江年恰好与之相反。 倘若世间能有两全法,她想要顾江年,也想要宋家。 “担心就回去看看,”顾江年明知她此时在纠结什么,也未曾询问她什么宋家与其她择谁这样的话。 而是及其平静的规劝,要是担心可以回去看一看。 顾江年比任何人都清楚姜慕晚的性子,逼她、只会适得其反。 他此时能做的,是立在她身边,谋取好感,以期望回头这个是小没良心的能在做选择的时候多考虑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