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中,所有一切皆浓黑如墨,竟难以分辨哪里是天、哪里是海,唯有一片混沌。 苏音却显得很是悠然。 她负手悬立在半空,身上隐隐散发出莹润的光,明洁、神圣且威严,那风雨之势亦似是被这神威所慑,不似方才那样凶横了。 “嗡——” 剑鸣如弦崩,匹练般的白光自苏音脑后飞出,劈开暴雨、斩落闪电,七色虹影旋即如梦幻般铺散开来,转眼间,风止雨歇,滔天巨浪化作细碎的浪花,黑海重又变得驯顺安静,一如从前。 杜婉晴手里的水果刀“当”地落下,声若金戈,将海水也刺出了一个极深的窟窿。 一如她的身体。 她用着很慢的速度低下头,看了看胸前被剑芒穿透的血洞。 胸腔已经空了,心脏不知去向,大股鲜血喷涌而出,可她却仿佛并不觉得痛。 她抬起下巴,直勾勾地望向远在百米开外的苏音,嘴角一点、一点地向着两旁拉开,越拉越大、越拉越大,直到口角撕裂,鲜血沁出,她才发出了一声怪异的笑: “呵,你问我为什么?”
她伸出舌头舔舐着嘴角血丝,眼珠子机械地转动着,暴凸的眼球因充血而显得有些不自然,就仿佛这张脸已经不再属于杜婉晴,而是在听从另一个人的指令。 “因为,我足够疯啊。”
又尖又细的语声刺进苏音耳畔,杜婉晴最后低笑了一声,仰面倒下。 她的生命已然终结,然而,当她的尸体触及海面那一刻,那具毫无生机可言的肉身却蓦地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刹那间,狂风再度嘶吼起来,海面上重又掀起了惊涛骇浪。 “苍山派蒋月儿。”
“藏剑山庄秋水寒。”
“腥红女王李灵真。”
清越的语声穿渡风雨,整个空间似皆为之应和。 苏音抬眼看去,三道曼纱的身影似剥离于杜婉晴身上的虚像,悄无声息地凝立于海上,一青、一红、一黑, 这其中,犹以那青衣少女年纪最小,素袂飘飘、仙姿胜雪,大有出尘之态; 红衣女子较前者稍年长些,烈泼泼一身火红的衣裙,掌中长剑如秋水,一颦一笑皆有种惑人的魅力; 黑衣女子则是三女中最成熟的,衣著亦带有明显的异国情调,繁复的V领褶边长裙直拖到脚下,衬出她苍白得有些不健康的肤色,红唇如血,眉眼格外冷冽。 早在三女现身之前,苏音便已掠至半空,此时居高临下,审视地打量着她们。 她认出了她们。却也仅限于此。 事实上,对于演员苏音那些可笑地不切实际地行为,她惯来是瞧不上的。 可此时,苏音却又有些后悔起来。 早知有今日,她就该以灵胎之便对这些角色多做了解,而不是嗤之以鼻。 她专注地打量着三名女子,对分身后便已倒地身亡的第四个人——亦即副人格状态下的杜婉晴,却是连一眼都没多看。 凡被神杀死者,皆不复存在。 此乃苏音神格所具之法则。 正因如此,主、副两个人格共用一身的杜婉晴,即便有了分身,亦已是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尸首。 然而令苏音意外的是,死于因果律之下的杜婉晴竟能在本体之外又分裂出三个截然不同的角色,而这三个角色因为并未被神意抹杀,故而她们的存在便也不受规则的制约。 这便是第三道裂隙的后招么? 苏音眉头微蹙。 那一刻,在那双鲜有情绪的眼眸里,第一次现出了几分忌惮之色。 这三名女子分别出自于电影《云仙录》、电视剧《夜珑》以及《超凡侦探社》。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 超凡脱俗。 因为,她们诞生于凝聚人类最杰出想象力的作品中的。 世界有涯,想象力却是没有尽头的。而在这类文艺作品中。武力值的界限远高于现实世界,哪怕是最普通的武侠剧,仅是其关于“内力”的描述,便无限接近修真者的“内丹”,更遑论搬山移海、不死不灭的仙侠玄幻类作品,那就真是漫无边际,连宇宙外都能生造出来。 安静弥漫在黑暗的海上,苏音静静地打量着三名女子,三女亦无声凝视着她。 数息后,一道清冷的音线终是打破了沉默: “请。”
启唇吐出了一个字,蒋月儿左掌竖起、右手抱拳,行了个仙门揖礼,旋即双袖一振,青裙下登时青雾漫涌,托举着她飞向了苏音。 天空陡然如有重压,苏音心下微动,抬头看去,一顶华盖巨伞已是兜头罩下。 此伞形制古怪,八根伞骨四黑四白,伞骨下方各坠一枚铃铛,伞面上描绘花纹的亦非山水花鸟,而是一幅太极阴阳图。 此时,那伞面正滴溜溜打着转,玄阴素阳渐成一体,化作一团模糊的灰,八铃齐齐振动,那铃声极是暗哑难听,犹如烂槌敲击着破鼓,听得久了使人心浮气躁,神魂竟也随之起伏不宁。 苏音泰然一笑,脑后两枚白玉长簪立时脱出发髻,与华盖伞一同打起转来,那簪首雕镂的瑞兽摇头摆尾,张口“昂昂”鸣叫,其声有若闷雷。 铃声很快被打乱,蒋月儿的神情显得有些吃紧,额角亦渗出颗颗细汗。 她咬紧牙关,袖中飞出数张青符,竖指于眉心,口中默念法诀。 青符上散发出万丈毫光,光华尽数没入伞面,那骨伞转得越发迅疾,铃声亦如阵前擂响的军鼓一般骤起骤落,海水与天空轰然作响,似百万大军呼喝回应。 苏音依旧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身形不动,只将手指抬起几分。 旋转的玉簪忽地停住,旋即一下子缩小了十倍有余,直是细若银毫。 苏音屈指连弹,“嗤、嗤”两声,银毫激射而出,正正钉在华盖伞阴极与阳极交接处,将伞面刺了个对穿。 八根伞骨刹时间四分五裂,伞面被撕扯成了几片,蒋月儿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缕鲜血,身体也摇摇欲坠。 便在这个当儿,苏音蓦觉后背一寒,神念未动,七色羽衣已然“哗啦”一下自动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