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很快便只剩下了黑与白,就像水中的倒影……不,那是比倒影更加模糊且灰暗的镜像,如同阳光下一抹微不足道的影子。 【影世界】 两个感知在此际同步,道出的是同一个词句。 而后,苏音便听见了一个声音。 那或许并不是听,而是冥冥中意识的浸入;可能那也根本不是声音,而是一些近乎于此的更难以描摩的东西。 但再下一秒,声音突然又变得清晰且具体,仿佛在与苏音的感知适配且终获成功。 那声音也依旧是苏音此生从不曾听到过的,奇诡而又玄异,自四面八方而来,混乱着、嘈杂着、奔涌着,好似有无数人站在回音壁前大喊大叫,却又幽沉得恍若最深的梦。 “我不愿!”
“可敢与本座一战!”
“死——” “孩怕……” 重重叠叠的回声在意识中回荡,将那一层青色雾障与雾障中的黑海震得越加空洞,而当每一道回声响起,都会引动那柄切割感知的手术刀。 冰冷的刀锋毫不留情地一次次划开苏音本就破碎的意念,黑海与雾障变得七零八落。 然后,苏音便“看”到了许多的画面。 那些画面是同时出现的,就像科幻片里时空投影的碎片在眼前展现。它们显然并不是同一个地方,但却有着相同的阴沉与灰暗: 深灰的天空看不见一片云彩,也看不到一只飞鸟,弥漫着黑色烟尘的地面寸草不生,甚至就连泥土都已经粒子化。 没有人烟,也没有任何动物或植物,在所有碎裂的镜像中,生机消失、万物皆亡,时间与空间死去,唯有寂灭永恒。 回声便于此时骤然停息,破碎的画面也在这一瞬重新聚合,苏音自短暂的眩晕中清醒过来,目之所及,是上世纪风格帝都喧嚣的街市以及…… 它的投影。 主世界与影世界。 它们便是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的么? 苏音想着,旋即猛地意识到,精分的现象居然消失了。 意识已然合而为一,可苏音却并没惊喜太久,因为她发现她已经忘记了那些回声的细节。 在听到回声的那一刻,她应该是发现了一些什么,可如今再回想,脑海中却只有一些错乱抽象的意象,如风吹过狭长的山谷,又像是有人冲着地下管道大声嘶吼,还像是巨型排气扇正在飞速转动。 它是清晰的,也是含混的;它是激烈的,也是平静的;它带着碾碎整个宇宙的颠狂绝望,却又温柔得如同母亲的手抚触婴儿。 接下来的那几秒,苏音猜测自己应该是在这相反且极致的意象中迷糊了——俗称晕菜——于是,她完全闹不清自己是如何抽离神念并最终离开的。 当清醒在意外中突如其来地降临,她的耳畔响起了金易得稍显焦灼的低呼: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这声音在一息间便从极远处落进耳鼓,真切到有些炸耳朵,苏音的眼睛一下子睁开。 大雪纷飞,北风猎猎,阴沉的天空压在头顶,只是此刻,那天空被金易得放大的脸庞挡住了一部分。 嗯,离得这么近再看,金大妖的化形确实又帅又贵气。 可本宫还是更喜欢毛绒绒的小松鼠啊。 苏音很不合时宜地歪了歪楼,旋即拢住思绪,面上也现出了一抹淡笑:“我没事,就刚才走了会儿神。”
金易得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站着走神他见过,但走神走到他叫了几声都没反应,印象中也只有一头老马妖能做到。那货不仅能站着走神,还能站着睡几天都不带醒的。 虽然但是,这想法也只在金总裁心底里蹦哒了一下下,便被他给摁了回去。 有些话不仅不能说,连想都不要想。 “您没事就好。”
金易得恭谨地低下头,后退两步,与苏音拉开距离,一旁的木轻云也松开扶着苏音的手,柔声说道: “小姐最近实在是太累了,今日忙完便好生歇一歇罢,莫要再管这方外之事了。”
她是标准的清修派,若非为报苏音大恩以及看顾木晚晚,她可能还会缩在姑苏的小巷里安静修行,偶尔露个脸赚点小钱钱。 苏音将已经开机的手机搁回衣兜,回首望向来处。 风回雪舞,四合院依旧寂静无声,程老祖大张的两手中,那写着“等”字的红色条幅也依旧醒目。 有意思。 苏音的眉眼弯了弯。 虽然方才猝不及防被人来了波回忆杀,又天上地下各时空晕了一圈,但是啊但是,本宫那可是阅文无数的阅圣,啥剧情没见过? 当然了,本宫的阅读取向确实杂食了点儿,悬疑破案类不占主流,但你也别忘了本宫的本职工作可是演员啊。 身为演员,拉片是基本,几百集探案剧打底,你那么大个破绽摆在眼面前,真当本宫瞧不出来? 苏音一脸淡定,负着手、擒着步,搭着太后娘娘的架势返身往回走。 金易得与木轻云对视一眼,先后跟上,一行人很快便又回到了程家老宅的大门前。 警员们都在街口警戒,只有几名特殊组修士在附近巡逻,金易得打了个手势,他们便也都散开了。 苏音立在积雪的台阶前,抬头望向程老祖,一双眼眸映着雪光,剔透得仿佛能看穿一切。 “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对?”
金易得隐隐有所感觉,在苏音身后低声问道,一面暗自运起妖力,细察程家的情形。 在他的灵视中,这处宅院虽然阴气浓度严重超标,但气、运、势三者却是为宁、为定、为静的。 从整体上看,程家正处在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状态,添一丝则扬、减一丝则抑。任何外来或内在的干预都有可能破坏这种平衡,继而引发一系列的变化。 当然,在通常情形下,气、运、势其实是始终处在变化中的,便如山无恒、水无常一样,可程家现如今却硬生生将理应变化之物转为恒常不变之事,这就让一切都变得棘手起来,而金易得之所以不肯轻易插手,也是出于这个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