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三月,风物旖旎,便连青石板缝里生出的细草,也带着那么股子婉约劲儿。 然而,当苏音走进这条位于姑苏老城区的巷弄时,心情却是一点都不婉约的。 《红色》的拍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但与之几乎同时发生的云依瑶案,却远没有结束。 专案组在云依瑶名下一幢海滨别墅里,找到了她从墨国带回来的那个捕梦网。 那东西已经快要散架了。 这并非有人对它进行了暴力破坏,而是海边的气候本来就很潮湿,捕梦网又被放在了地下贮藏室。整整一年的时间,编织绳虽然没断,却也磨损得十分厉害,那几片羽毛更是完全蚀烂了。 或许是本体损坏严重,捕梦网上残存的念力几近于无,苏音也是细细感知了很久,才隐约看到了那么一丝。 看起来,用这种方法对付它,很有效。 云依瑶说,这都是那个叫做木轻云的大师亲口交代的,大师还说,普通人若遇到诡异事件,最好的应对办法便是“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正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可苏音却觉着,理是这么个理,但恐惧这种情绪,哪有那么容易克服? 若不然,恐怖片为什么始终都是小众片?全球每年产生的各大电影奖项中,有几个颁给了恐怖片? 这不正是因为人类对鬼啊、灵啊、邪祟啊这种东西充满了畏惧么? 你现在让一个怕鬼的人在真正的鬼怪面前保持镇定,那真做不到。 除了这个捕梦网之外,云依瑶从亡灵节带回来的捕梦网还有六个,专案组只追回来三个,余下的三个则只查到了寄送的快递公司,便再无消息。 按理说,这些纪念品都送给了谁,云依瑶本人应该最清楚,可偏偏她毫无印象,而快递公司那里,也根本查不到相关信息。 那些本该在公司内网登记的寄递信息,被莫名其妙地删除了,且还是彻底删除、无法恢复。而涉事的几名工作人员则和云依瑶一样,对当时的事情毫无印象。 为此,专案组还请来了知名心理学专家,对云依瑶在内的相关人员进行了催眠,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这些人的记忆无一例外地被扭曲了。这其中又以云依瑶的情况最为糟糕。她的某些记忆被人为地设置了障碍,一旦触及,会出现心悸、呕吐甚至昏厥等症状。 或许有人要问,为什么不让程氏子弟使用时间回溯查到源头,苏音自己也有这样的能力。 这其实也很好解释: 影世界。 影世界的存在,让华夏高层对时空类术力的使用极为谨慎。 事实上,近段时间以来,经国立科学院权威监测,蓝星的大气层及磁场全都处在一个极不稳定的状态,沙漠无人区的时空波动犹为频繁,具体原因尚不明确,但推断与影世界对现实世界的侵扰有关。 按苏音的理解,便是蓝星的时空法则,受到了平行世界的影响。 科学院专家们普遍认为,在没有理清两个世界的基本运转规律前,与之相关的超凡力量都应被禁止。 这不是一地一处的危机,而是关乎整个蓝星的生死存亡。 也因此,在结束拍摄的当天,苏音便来到了姑苏城。 在她之前,金易得也曾登门造访过几次,但却回回落空,对方似乎摆明车马不想见他,专案组的警员就更惨了,每次来都会陷入幻境,程北郭、宗政东都着过道儿。 如今,华夏修真界正倾全力对付影世界,各大家族的顶级战力也都布置在了无人区,实在分不出人手来查这宗案子,于是,苏音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我总觉得,木轻云等的人,就是小姐您。”
在登上飞往姑苏的航班前,金易得曾对苏音如是说道。 奇怪的是,苏音自己也是如此认为的。 此刻,站在“云心灵培育所”的门前,看着青砖墙落下的重重柳荫,她莫名觉出了一种欣然,就仿佛好客的主人看到了苦等的客人,于是欢喜地出门相迎一样。 “啪嗒”,紧闭的院门无风自开,清风拂过,携来一管淡雅的音线: “请进。”
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余韵竟是悠长,小院里花树摇曳,如同应和着这充满欢欣的两个字。 苏音走进了院中。 第一步,眼前风物忽变,春风拂槛、柳绿花红,有落英飞过眼前; 第二步,春光已渐远,骄阳似火、高树蝉嘶,池塘里铺满了盛开的碗莲,清香弥漫,洗去了盛夏的灼热; 第三步,草玄花谢,落叶堆在脚下,灼热的阳光变得温暖,有果物的香气随风而来; 第四步,大雪盈空,扑人头脸,院子里已是一片素白,红砖小楼披上银妆,房檐下垂着透明的冰棱。 最后一步,周遭景物蓦地虚幻,眼前是一株参天巨树,枝条纷披,泼下满地浓荫,那满树绿叶犹如重锦,似能将整片天地都染作翠绿。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苏小姐觉得这话对么?”
清淡的语声飘了过来,像是风吹起的一片树叶。 “铮——” 清音乍起,卷着那片树叶,忽悠悠抛上天,又颤巍巍飘下地。 当叶片落地的那个瞬间,小院里陡然像刮起了飓风,“轰隆隆”如雷鸣的风声击碎了一切,柳树、池塘与红砖小楼,全都被撕扯成碎片,败絮一般地散去。 不到一息的时间,幻像便已被彻底击碎,苏音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红楼,暗自点了点头。 嗯,这回终于是真的了。 事实上,从她站在“云心灵培育所”门口的那一刻开始,她的所见、所知、所感,全部都是幻像。 这幻像最有趣的地方便在于,它和现实世界有部分是重叠的。或虚或实,虚实交错,每一重变化又分出好几个幻境,一旦陷入,就会和之前那些警员一样,被困在虚实之间,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而现在,幻境被苏音粗暴地破开了。 轻轻松开缠在指间的琴弦,苏音一脸诚恳地说道: “木小姐,咱能不能不搞谜语人那套,有话直说成不?我这人笨,而且以前也没接触过柳树精之类的……大师,对你们的思维模式不是太了解,我真的很怕说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