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九霄宗战力最强、同时亦是最年轻的元婴修士,玉虚真人的失踪,无疑大幅削减了宗门的实力。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人担忧的。 在掌门和几位高阶修士看来,随着玉虚真人的离开而逐渐衰朽的地底灵脉,以及周遭城镇乡野日益颓败的情形,才更令人焦心。 也不知是不是身负着什么天命气机,抑或原本九霄宗的运数便已将尽,玉虚真人离开之后的百余年间,九霄宗占据的那条地底灵脉,竟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枯竭了起来。 相应地,受九霄宗庇护的那十来个村镇,亦开始天灾连着人祸,每年的收成皆比上一年更少,渐而便有百姓冻饿而死。 到后来,许多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去外地讨生活,这便导致乡镇人口锐减,而那些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修行好苗子,更是从此绝了迹。 九霄宗的衰败,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来得快。 如同它当年异军突起、在短短数百年间便成为大陆第一宗门时一样,这个曾经备受上苍眷顾的宠儿,似是一夜之间便被抛进了角落,诸天神佛再不肯多看它一眼,由得它一日日地苍老了下去。 可是,即便整个宗门都变得灰头土脸、面目全非,玉虚真人当年亲手布置的仙翠峰,却依旧灵力缭绕,那条星光四溢的天河瀑布,亦美得一如从前,就仿佛他一直不曾离开。 再往后十余年,九霄宗那“九峰并立”的美名也只剩下了一个名儿,九座山峰实则已去其八,唯有仙翠峰,灵韵依然。 于是,整个九霄宗便形成了一峰独尊、八峰拱立的情形,而一个神秘的传说,也开始在宗门内外流传开来。 那是关于玉虚真人的。 许多人都在传,玉虚真人才是九霄宗的天命之子。他在,则九霄宗兴;他去,则九霄宗亡。 虽然一开始大多数人皆对此将信将疑,可随着众峰皆寂、唯仙翠峰独存之事出现,这传说便也甚嚣尘上,而本就陷入低迷的九霄宗,也愈加人心惶惶,门内弟子无心修炼,一些心思活的甚至想另择高枝。 幸得宗门尚有三大元婴修士坐镇,更培养出了不少金丹强者,大部分弟子还是心向宗门的,且九霄宗的护山大阵也是整个大陆最强,实力不容小觑,倒也没什么人敢打坏主意。 但是,宗门的实际情况却依旧不容乐观。 那三位元婴皆已年迈,也护不了宗门多久,而小一辈的成长却还需要时间。如此情形下,玉虚真人的存在,便显得举足轻重了。 以他百岁即元婴的纵横天姿,若有他守在门中,则九霄宗至少还可屹立数百年不倒,而这些时间,足够小一辈慢慢成长起来了。 “……天玄师兄弟三人,便是在那时领了掌门密令下山,寻找本座回归的。”
说这话时,虚无子的神情有些唏嘘,似是回忆起了当年的情景。 苏音看了他数息,轻声问道:“您是想起来过去的事情了?”
虚无子叹了口气,转首望向窗外。 池畔红花白蕊、蝴蝶双飞,他的语气却不合时宜地苍凉着、萧索着,似是寒冬已至,听得人心底亦跟着一凉: “想是想起来了一些,多的却还是不行。天玄他们几个的脸我到现在也还只模模糊糊地有个影子,至于掌门他们,我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唉——” 苏音沉默了片刻,又接着问:“那么,天玄先生他们师兄弟又是如何跑到千香山来的呢?”
以及,天玄师兄弟三人,何以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其他人又在何处? 后者这些未尽之意,皆在前面那一问中,苏音相信,虚无子能够听得懂。 虚无子的确是明白的。 于是,他不知第几次地叹息了起来,神色也变得越发黯然,好一会儿后,方才用很低的声音道: “天玄他们一下山便兵分三路,去各地寻找于我。后来的那几十年里,他们也只是以纸鹤传信,互通消息。 起先,宗门那边定时会有消息给他们,掌门也时常过问他们查探的情况,有时还会命分布各处的宗门旁枝送信。 但后来,那音信便渐渐地稀了,九霄宗的旁枝也越来越少,曾经依附宗门而生之人,好些都改换了门庭。最后,便是音信沓沓,再无消息。”
虚无子站起了身,透明的身体朝向窗外,似是不愿再让苏音瞧见他的神情,只有低沉的语声随风而来: “那时,天玄他们已经找了我百来年了,因见宗门总没个消息,他放不下心,便违逆了掌门‘寻不到人不许回山’的死令,悄悄赶回九霄宗,结果却……”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宽大的青袖轻轻颤抖着,若风吹拂。 然而,尘世的风又如何拂得乱一缕残魂的衣袖呢? 他低微的余音,便是对宗门收梢最好的诠释。 竹舍变得安静起来,便连风声亦似已停息。 苏音知道,虚无子不会再往下说了。 那不仅是九霄宗的秘辛,亦是虚无子与天玄心底的隐痛,每一次提及,无异于揭开伤疤。 “总之,天玄回去时,那翠岭星瀑已经不在了。”
虚无子缓缓地说道。 寥寥数语,道尽人世兴衰。 苏音便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虽然在她听来这就是个故事,可是,对于活在故事中的人而言,这便是他们的一生。 数息之后,虚无子的声音便重又响起,说的却是之后的事了: “天玄誓要为师门报仇,下山后便给天衡、天心他们递了消息,而后……” “不是您先等一下。”
苏音打断了他。 许是太过震惊,她甚至顾不得撞倒在地的竹杯,整个人都从座位上拔高了三尺。 她没听错吧,天心?! 天心道人? 难不成天心道人竟是天玄先生的师兄弟?!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又是怎样的际遇同巧合? 苏音突然便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恍然若梦,仿佛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于是,她以神念使劲儿掐了一下阿白。 “嗷?”
阿白疑惑地“看”向了苏音,不明白何以挨掐。 所以,这不是梦? 她是真的在一次巧合之下,听见了故人天心的名字? “你这是怎么了?有问题?”
虚无一脸地疑惑上下打量着苏音。 苏音忙敛了敛神,摇头笑道:“没什么,您继续说。”
也许只是道号相同而已。她想。 就算两者是同一个人,那也要等把所有信息都收集全了,再论其他。 虽然在心底里苏音早已断定,此天心,必是彼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