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来这里,别再忍受那样的疼痛了,嘘……” 细细的低语如暖流轻淌,脑袋里的钝痛在这声音里慢慢纾解,明亮而又洁净的辉光好似能够将苏音整个人融化。 她多想在这温暖中睡去啊。 然而,歌声却再度响了起来。 遥远地、孤单地,像个被孩子随手丢弃的玩具,孤零零地躺在垃圾堆的角落,再也不会有人将它拾起,它也再不会回到主人的身旁。 “你当记得……你已遗忘……” 歌声渐渐远去,轻柔得宛若人鱼在大深处低吟。 苏音张开颤抖的眼眸。 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迷雾,雾气弥漫的小径上,孤清的歌者长发飞散,风铃般的歌声与背影同样地模糊。 怀念、留恋、不舍、牵挂……那样多的情绪混杂在渐远的歌里,于是,它的余音便突然转为高亢。 那是热烈的倾诉、亦是痛苦的呻吟,更是绝望中发出的呐喊。 苏音的心一阵阵地绞痛着。 她想要抬起手去抚一抚她心脏的位置,可是,指尖所及,却是一片虚空。 我……没有了心。 不知为什么,她感到了深深的悲伤。 即便她并不明白这悲伤从何而来。 可她就是悲伤得想要发疯,想要马上撕碎、迸裂、打烂或者掀翻…… 什么呢? 苏音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原来,她已经没有了手。 同样也没有了双脚、没有了身体、没有了一切身为人的器官,只有一颗巨大的透明的心脏,在她的眼中无限放大、放大、放大……如同高山与河流那样地巨大,一直放大到了整个天地都无法容纳。 那不是我的心! 苏音想要这样嘶吼。 可她的声音却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隔了。 就像蚊子被闷进加热的锅盖。 就像被遗忘的玩具小熊躺在角落。 就像远去的歌者再也寻不到归途。 苏音拼命地睁大眼睛、脑袋仰得几乎折断,想要更仔细地、更仔细地看一眼那心脏的归属。 一只微凉的手拉住了她。 清丽的歌声响了起来,覆住那歌者细弱的吟唱。 巨大透明的心脏在越来越嘹亮的歌声中律动,漫天星雾化作涓涓细流,犹如河流奔向大海。 苏音不由自主地被那歌声引入海里,身体慢慢地向下沉着、沉着、沉着……一直沉到了海的最深处。 于是,海化作了天,湛蓝如镜,五色云浮。 她的双足踩上了柔软的地面,洁净的芳草上开满了细长的花,数一数,花朵似乎有五种颜色,不过,那最后的玄色花朵,还只是打着花苞。 风铃般的歌者早已被大海淹没,现在,苏音的耳中只有一道清丽的歌喉。而她的眼前,是大片五色水晶的台阶,剔透如水晶般的小人儿,双目轻阖,悬浮在五色宝座上。 她有着清澈的眉眼、轻舞的发丝,以及,似曾相识的容颜。 ‘我……见过你么?’ 苏音轻声地问着。 她的声音好像并不需要通过喉舌,便能够传递给对方。 ‘我便是你。’ 水晶般的少女没有启唇,那声音便响起在苏音的心底。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耀眼的光芒如同疾矢,骤然刺向苏音。 好痛! 神魂在一瞬间便四分五裂,难以形容的剧痛让苏音整个人都仿佛被岩浆浇注。 然而,这痛苦却并不曾令她昏厥。 极致难忍的剧痛中,她的精神竟也极致地清醒着。 她清醒地看着自己的灵魂被抽丝剥茧、被刀俎切割,也清醒地感知着这痛苦成倍地增长。 那隐约的歌声又能听见了。 那样干净的歌,比这世上所有的乐器都要动听。 然而,它正加剧着苏音的痛苦。 疼痛让每一秒、每一忽都变得如同一万个世纪那样漫长。 可是,在苏音所剩无几的意志最深处,那顽强地不肯湮灭的熟悉且渺小的某个意念,却又在大声地命令着她: 不可断绝。 那是如此执著而顽强的声音,纵使细若游丝,却仍旧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苏音猛地掀被而起。 冷月疏星,满室荼白,像起了一地清霜。 杏小花院的秋夜,总是寂寞得听不见一声虫鸣。 她穿过来了。 从重阳中学体育馆副楼三楼走廊,魂穿到了可以卡BUG的古代。 这发现并不曾让苏音觉得多么欢喜。 她拥被枯坐于床头,怔怔地望向那遍地铺散的月华。 这清冷霜华并不能填屋子里的空寂,一如这厚重的棉被亦无法慰籍她心底的惶惑,与恐惧。 “你,以及另一个你,将会指引你前行的方向。”
克丽兹最后的话语,以及那个很长的令人疲倦的梦,便如同两座大山,沉沉压在于苏音的心头,令她窒息。 她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棉被,被冷汗打湿的额角,冷得像挂着冰粒子。 她想起了一个本该在很久之前就想起的问题: 我怎么从来就没怀疑过? 依照常理,她本来是应该起疑的。 事实上,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类,只消稍稍动用理智去想一想发生的这许多事,应该便能发现这其中的诡异。 而今想来,从苏音魂穿异世那天起,整件事就透着股子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就魂穿了; 莫名其妙就在异世开启了时间循环; 莫名其妙脑袋里就多了根弦; 莫名其妙就有了灵力和识海; 莫名其妙便踏上了修仙之路; 莫名其妙就开始斩妖除魔; 莫名其妙地升级和增加琴弦——顺说一句,木琴已经快要有第五根弦了; 这其中的任意一件,都足以令人生出疑问以及自问。 疑问: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自问: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家世清白、父母双全,从小到大并没有任何离奇的遭遇,她苏音何德何能,凭什么突然就成为了位面之子了? 就凭她颜值高么? 可她的颜值也是修仙之后的加成,而原来她的颜值,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年未老、色将衰的中年女演员。 纵使这是一篇天马行空的玄幻加西幻加科幻文,你也该有个前因后果啊。 可是,并没有。 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