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借问一声,此地离着洪波县还有几日的路程?”
曲水蜿蜒,映着青濛濛一抹晨曦,几只麻雀在碧绿的枝头间“吱吱喳喳”蹦跳着觅食。苏音立在曲水河畔,单衫素衽、背负琴囊,冲着荷锄而过的布衣老叟打了个道家揖手。 这一天,是她此番穿越古代的第二十三日。 之所以她能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她手工制作了一份老式纸制日历牌。 就是过一天、撕一张的那种。 有了它,苏音再也不用担心卡BUG的问题了。只要看一眼日历,她就能知道这一天是重复的,还是新的。 苏音是在娄玉笙案发当晚穿过来的。 一枕黄粱,梦入杏花春雨中。 而醒来时,她依旧坐在宋家安排的骡车中。 一如她此前所料,她在现代渡过的那两个月,并未影响到古代时空的时间流速。 据与她同车的虚无子说,她只是在车上闭了会儿眼,便即醒来。 “……既是道友提及,在下这里倒是有一事不解。道友这眼睛一闭一睁,身上的气韵竟是大异于从前,却不知是因何之故?”
话至收梢,虚无子那张半透明的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这小姑娘身上的气息,原先自也是极强的。可他想不明白的是,就在车上打了这么几息的盹儿,那气势竟又盛了几分。 难道还真有“吾好梦中进阶”一说? 苏音笑而不语。 她自然不可能告诉这只老金毛说,她的这一闭眼、再一睁眼,那可是两个时空的变换。 事实上,只要不卡BUG,一梦千年都有可能。 闭眼菜鸟、睁眼大佬,说出来能吓死你。 而更重要的是,苏音醒来后便发觉,她的识海中,又困锁了一个完整的神魂。 那是娄玉笙的神魂。 他被镇在了星雾海下。 这位可是实实在在有着上万年修为的大佬,虽然后来他踏上歧途,只想着杀人延寿,修行搁下了大半,但那也是大BOSS级别的人物。 而韶华的助力,更是令其神魂比普通修士更为凝实。 如今,苏音识海中的真元,百分之九十五都用来覆盖星雾海,以镇此獠,可见其人之难缠。 坦白说,若是韶华不曾选择自毁,而是继续助纣为虐,则苏音那一晚也不可能赢得如此轻松,说不定又要来一次战至力竭、梦回古代了。就如千目与异界诡物那两次一样。 因此,苏音对这一战的结果,还是颇为满意的。 唯一的遗憾是,美男子韶华的时空之力,她是一丁点儿都没捞着,也不知最后会便宜了谁? 程家那两位,会不会能得着一些? 一来,他们本就是时空术法专精之人,同味相吸,应该多少能沾上一些。此外,苏音也还记得,那一晚,程家那个长相很不错的女弟子身上,出现了极为强烈的时空系能量波动。 可惜的是,彼时苏音忙于收尾事宜,无暇关注其他,这个疑问,也只能等再回二十世纪的时候,向金易得打听了。 随便将此事应付过去,苏音便在宋家人的护送下,一路平安地回到了小方县。 其后,她带着虚无子跑遍了小方县内外,前后花了好几日的时间,破去了无尘子遗留的几处结界,最终将朱朱给救了出来。 说起来,朱朱的情形比苏音想得还要糟糕。 被无尘子强行抽取灵丝、又被钉住魂魄长达三年,她的修为几乎退到了初阶,所幸她是天生灵体,再修炼回去并不难。 小家伙的心倒还挺宽,将苏音的那只陶杯当成新家,每天都要在“香香的水里”泡上半天。 随后,她又在老杏树上择了一根最粗壮的枝子,给自个儿修了幢“小别业”,还央求苏音以天元真灵将那灵丝蛛网涤了一遍,当作补充修炼之地。 总之,薅苏音的羊毛,生活作风相当奢靡 而在此期间,虚无子则照着每天三顿饭的频率,见天儿跟在苏音的后头念叨: “该去洪波江了。”
此事苏音其实从不曾忘怀。 对于宋小妹——或者不如说是借宋小妹之口传递超时空信息的某位神秘大能——留下的那半句话,她一直都很在意。 “快去洪波江救……” 救谁?或什么? 虽不知对方真正的意图,但苏音相信,那位大能要她救的,一定是极重要的人,或物。 也正因此,在虚无子念叨了整整十天之后,一个微阴的早晨,苏音便踏着满阶落英,离开了杏花小院。 去洪波江的路线图,她已经事先请宋家人替她画了出来,依照地图,只要抵达与小方县所属南郡相邻的中南郡洪波县,则理论上说,她便算是到达了目的地。 路上行来非止一日,诸事不必细说。 汛期到来之前,苏音终是走完了一大半的路程,而此时,已是骄阳似火的盛夏时节,每天的正午时分,那黄泥路都能给晒得滚烫。 苏音乃修真之体,自可无惧寒暑,可她的坐骑——大青驴,它不行啊。 这家伙就是个肉体凡胎,脾气还倔得要死,每回一闹别扭,那是半步都不肯往前挪的,除非苏音扛着它跑路。 可那成什么了? 从来只有张果老倒骑毛驴,谁听说过毛驴倒骑张果老? 是以,入夏之后,苏音便让开了正午至午后最热的时段,只在清晨与晚上赶路。 如此一来,夜间识途就成了大难题。 古代又不像现代,那深山老林人迹罕至,天一黑,伸手不见五指,火把灯笼的光又能照多远? 苏音方向感再好,偶尔也会有个行差踏错(物理)。 在走了好几段冤枉路后,苏音便不再托大,而是秉承“鼻子底下就是路”的精神,时常请教偶遇的路人。 今日,她再一次发现自己找不到地方了,于是才向那老叟问路。 老叟见问话的小道姑神清骨秀、气度不凡,倒也不敢怠慢,忙还礼道了声“不敢”,复引颈向她身后张了张,那浑浊的双目在看见那头正低头啃食青草的大青驴时,登时亮了一刹。 “仙姑若要去洪波县,那可就问对人喽。”
老叟笑眯眯地说道,将担在肩上的药锄放下来,捋着胡须,表情憨厚: “若是打这条路往洪波县走,山路难行不说,前些时候发大水,那山道都被堵上了,便是仙姑过得,仙姑的坐骑却是……” 他摇了摇头,眯起的老眼里冒出精光,话却是只说了一半儿,便不肯再往下说了。 苏音心下微哂。 在本宫面演戏,您老还差些火候好吧? 只是,她却也无意揭穿对方,反还顺着他的话问:“那可如何是好?老丈可有甚理会处?”
老叟闻言,那一脸计得之色几乎掩不住,故意皱眉作难,支吾了好一会儿,方才道: “仙姑若是不急的话,自可等官府颁令召来役夫,将那山道通平了,也就是了。若是仙姑定要急着赶路,依小老儿之见,不如走水路。”
一听这话,苏音倒真是有些讶然起来,张大了眼睛问:“夏汛将至,水路也是好走的?”
“自是好走。”
那老叟一脸笃定,捻着胡须作世外高人状。 苏音只觉得好笑。 如今民生多艰,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她这一路没少被憨厚的乡民讹钱,只要别太过分,她也不会拆穿。 众生不易,何必为难这些苦哈哈?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她有钱、她乐意。 只要念头通达,这些许小钱她就不在乎了。 不过,被骗几个钱事小,防人之心也不能丢下。 是故,苏音面上含笑,暗中却运起一丝真灵附于眼窍,旋即便惊讶地看发现,这看似衰朽、白须白发的老头儿,狮鼻环眼、面方耳阔,竟生得一副异相。 再看他身形,四肢粗短有力,看似衰朽,精神却极健旺,手脚更是比常人大出一截,两臂与赤足之间,竟然隐隐浮动着一层金气。 这是……修士? 居然在深山里遇见了一位隐修? 苏音大为诧异,立时传念于通玄石中的虚无子,很快便得到了回应: “此异人也。”
异人? 苏音很快便记起,虚无子此前曾言,这世上有一种介乎于修士与凡人之间的人,因天赋异禀,虽无灵力于身,却具异常之能,谓之“异人”。 一念及此,苏音不由唇角微弯。 这可真是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