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捷并未觉出仙姑大人的异样,闻言连声道:“多谢仙姑。”
“公子太多礼了。”
苏音被他说得有些赧然,旋即蓦地福至心灵,忙又道: “如果公子不觉得我多此一举的话,则待我将手边的事情料理清爽之后,我便去临川县走一遭,亲眼瞧瞧令妹的病症。”
“此话当真?”
宋捷的眼睛登时就是一亮,面上喜色已是难掩,又追问:“仙姑当真能够移驾临川县,亲来舍下么?”
苏音心说这是自然,反正要帮着朱朱找阿公,先去临川县瞧瞧也挺不错,听说那县里有几味河鲜相当美味,且风景姝丽,有山有水地,比小方县又是一番风味。 当然,这宋小妹若是果真召了什么邪祟,凭她苏娘娘如今三弦在握,祛个邪魔应该也不难……吧? 嗯,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也不知外面那些邪魔外道是否亦如无尘子一样,个个都是一手血腥妖术。 不成,必须得先把商、羽两弦给练熟了,至少要做到随叫随出,才能放胆行走江湖,否则不就是给反派送人头? 至于这位宋公子,眉眼清正、气度雍容,苏音对他观感不恶,从修真者的直觉来看,这浓眉大眼的,那必是我方人士啊。 心下思忖已定,苏音面上的神情却颇淡然,行止间一派高人风范,将衣袖拂了拂,缓声道: “我的话自是当真的。但眼下我还动不得身,得等上些日子才行,公子若是急的话,五日后可派人来杏花巷,我先予公子一张符暂用。”
停了一息,到底没敢托大,又问:“不过,在赠符之前,可能还要请您先与我说一说令妹的病情,我也好提前有个章程。”
总要了解一下敌情再做打算,万一有个三长两……不是,是有啥意料之外的状况,她也好早做准备(门板儿伺候)。 “自是应该的,自是应该的。多谢仙姑,仙姑宅心仁厚,实是我等之福啊。”
宋捷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再次一揖到地,待直身时,已是愁眉舒展,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面上亦有了笑意,道: “那便依仙姑之法,在下在小方县静候佳音。至于舍妹的病么……” 他犹疑了片刻,复又左右四顾,面上便显出苦笑来,道:“此处却非说话之地,只怕再过一会儿便有人来了。还请仙姑恕在下不言之罪。若仙姑不弃,明日午后,在下在清风楼雅间恭候,届时再与仙姑细说。”
清风楼并非酒楼,而是以茶食小点著称的茶馆,楼中几款果茶十分有名,据说清风楼的背后是县学在撑腰,是以,此楼虽不及杏花村饭庄那样名震四方,即也是小方县数得上的高档场所了。 这安排很是妥当,苏音自无不应,宋捷再三谢过她,还很聪明地誓言断不会将此间之事告诉旁人,这才与阿木离开了。 不过,在临行之前,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奉上了一只锦匣。 纹银百两,只是事前的定金,事后还有重酬,用宋捷的话来说,“区区薄礼,实是委屈了仙姑,只我等凡夫俗子,拿得出手的也不过就是这些黄白之物,徒惹仙姑一笑罢了,还请仙姑莫要嫌弃”。 话说得漂亮,事儿办得更漂亮,难怪这位宋公子读书不成呢,世事皆通,自然学问上头就没那般专注了,比不上那些死读书的能考出功名来。 苏音托着锦匣,心底十分感慨。 以这个时代的购买力,一两足额纹银,足够一家五口两个月的花销,而眼前这一百两雪花银,便相当于人家花了一百万定金请她除妖。 啧,宋家很有钱哪,且这一行也不比演戏来钱来得少,就是危险了点儿,说不得就把命给搭上了。 这么一看,还是娱乐圈儿钱好挣,替身出镜、抠图换脸、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轻轻松松就能上千万到手,多轻省不是? 一脸感喟地目送他主仆二人走远,苏音方才进入庙中查探。 此时,真武庙里里外外已是空无一人,地上倒是散落着不少各种颜色的道袍,领口处皆有一圈黑渍,显然是那些纸人原形毕露,被烧成灰了。 苏音至此方才知晓,这真武庙敢情就无尘子一个大活人,余者都是假的。 嘶,太恐怖了。 苏音抱着琴囊、揣着银匣,十分顺利(暴力)地找到并打开了秘道入口,在无尘子的藏宝洞里搜刮了一番。 很可惜,无尘子虽然面相很凶,但却好像并不富裕,除了那块灰朴朴的怪石称得上宝物之外,余者不过是些珠宝碎银、符纸朱砂等等,苏音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所谓的灵石。 转念想想,无尘子修得一身阴术妖法,整天又是魂祭又是生祭地,约莫也用不上灵石这么伟光正的东西,苏音便也未曾纠结于此事了。 至于小红蜘蛛精,苏音根本就连人家的影子都没摸着,看来她的推测有误,朱朱真身并不在此,若要找出来,还得先问过小妖精本人再说。 寻了件道袍做包袱皮儿,将一应物件尽收其中,苏音便扛着这只硕大的包裹,满载而归——却也未曾循原路返回,而是从秘道直入李家大宅。 真武庙这动静可是相当不小,苏音怕撞上前来查探的差役,索性换条路来走。 李家大宅此时自是无一活物,遍地都是倒毙的尸鬼,腥臭的污渍布满了这所曾经华丽的庭院。 在那几树海棠花前,苏音寻到了吴桃香的发簪,并那个破烂的锦囊。 这是吴桃香仅存两样物事。 人虽已去,可她的执念却始终不散,那锦囊是她对亲人的牵挂,而那枚不值钱的玉簪,便是她请人托书的谢礼。 苏音尽皆收下了。 若有机会、且吴桃香那几个弟妹还在世的话,她会将这份念想转呈予他们,以了那可怜女子蹉跎了半生的愿望。 转身时,忽一阵风来,一刹时落花满天、如雨倾盆,那几树海棠之上竟再无片花留存,唯满树残叶,风里好似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