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前面没路了,车就只能停在这里了。”
帝都四环外吉祥东路的路口,一辆不起眼的厢式轿车缓缓停下,项鼎伸头看着前方的路面,面上是掩不去的惊奇。 “嚯,帝都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真少见哪。”
坐在后座的警员宿玉昆两手扒着车窗,大脑袋贴在窗玻璃上转来转去地,一脸地好奇。 与他并排而坐的宿玉冈——他的亲弟弟——则闭目养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俩都是夜曲专案组的探员,上个月才从外省警局抽调过来,协助专案组的调查工作。 当然,这也只是他们对外公开的身份罢上,而实际上,他俩是修真六大世家中宿氏家族的子弟,换言之,皆是修真者。 说起来,六大世家的子弟中,还真有不少在军队或警务系统工作的,盖因这两类工作有一定机率接触到异常事件,而修真者又多少有些特殊能力,处理此类事件便比较拿手,且也更隐蔽一些。 便如某位特殊研究部门领导所言,“念两句咒语、拿把木剑随便划拉两下”,便能祛除邪祟,保护普通百姓,连冷兵器都用不着。这样的工作方式,才更符合全力维护社会稳定的华夏国治国方针。 “下车吧。”
宗政东推开车门,习惯性抬腕地看了看手表。 五点差一刻。 时间尚早,然天色却已将擦黑,厚重的铅云沉沉压在头顶,荒凉的街道上,冷风吹动着人高的杂草,“沙沙”之声不绝。这些恣意生长的幽绿草叶,在渐浓的暮色中向着四面八方起伏着,犹如无声而颠狂的舞者,又好似无数条蛇在扭动。 宿家兄弟随宗政东一同下了车,二人一前一后立在道边,游目四顾。 曾经的马路牙子,如今已然化为乌有,道路两旁,大大小小的建筑物亦已基本被拆除,目之所及,断瓦残垣遍布,锈蚀的铁皮店招被野草顶得七零八落,上面的字迹早便模糊不清;钢筋支离的水泥石块、铝合金门窗与老式木质房梁,亦只能在疯长的野草间隙,露出隐约的轮廓。 这些人工制造的事物,曾是当年烟火稠密、人群聚居的见证,然此时,它们却也只能无力地匍匐在地,在自然与时间的双重伟力之下,慢慢朽蚀。 “海云科技也真有意思,两年前拿下了这么大块地,按说就应该开发起来啊,他们倒好,一直就这么晾着不管,这不是拿钱打水漂玩儿呢么。”
项鼎说着风凉话,却并不曾下车,而是将胳膊架在拉开的车窗上,抻着脖子到处乱瞅。 这里是海云科技名下的产业,可诡异的是,公司对此居然一无所知,当海云副总裁听闻帝都四环外居然有块地是属于他们的,当场血压飚升,直接就被急救车给拉走了。 在华夏国帝都,坐拥这样的一幅地块,毛估市值便至少有十个亿,这还是最谨慎的算法,更遑论这几年地价疯涨,这幅地块每分钟都在升值。 海云科技这下子是真的发达了,难怪那位副总裁激动得晕了过去,从天而降的亿计资产,任是谁都不可能淡然以对。 而经由夜曲专案组调查取证,这幅地块是死去的刘明河亲自操作拿下的,总共花了九个亿,其中有八亿,竟然是他中了一注超级彩票大奖的奖金! 那是当年极为轰动的一件事。 税后总值八亿的彩池,不知让多少彩迷为之疯狂,就连平素从不爱花这冤枉钱的大爷、大妈们,亦加入了全民购彩的热潮。 而最终,头奖却被一人独得,且得奖者身份神秘,领奖时更是全身穿上了防护服,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那张模糊的照片,还曾登上过主流媒体的社会版。 如今,这个独得上天宠爱的幸运儿——刘明河,终于揭开了蒙在脸上的面纱,令人在惊讶之余,亦觉出几分命运的无常。 领取到奖金之后,刘明河便将海云公司抵押给银行,贷款一个亿,凑齐了九亿资金,最终拿下了吉祥东路这幅地块。 应该说,私自将公司抵押进行贷款的行为,已然涉嫌违法,然违法者刘明河已经死了,海云公司在整件事中并不知情,甚至还是受害者,因此,这幅地块最终仍归海云公司所有,至于抵押所得贷款,则将按照相应法律程序予以处理。 总之,海云公司毫发无损,前途更是一片光明。 “刘明河这运气爆棚了啊简直。”
项鼎犹自感叹不已。 宗政东没搭理他,往后走了两步,复又回首张望。 穹窿如盖,阴云将天空尽皆掩埋,几排老式楼房静静地伫立在长街的尽头,一排排敞开的空洞的窗口,像是死气沉沉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头儿,你说那地方还有人住吗?”
项鼎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怀疑地问了一声。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挨店,最近的公交站台也在三公里开外,方圆二十公里内无商业区,居民区也很分散。 不是他说,哪怕是最穷、最抠的帝漂一族,也不会选择住在这里。 通勤成本太高了,划不来。 “宋俊杰家庭条件比较差。这里再偏,也是自住房。”
一直没开过口的宿玉冈,慢条斯理地接下了话头,同时将头上的警帽正了正。 他的样貌较宿玉昆秀气些,鼻梁高挺、眉眼端正,皮肤亦如其长兄一样,呈小麦色。 宿氏宗族定居于彩云郡,那里地处高原,长年日照充足,是故那一郡人均的肤色,皆比内陆人口为深。 “那也得考虑生活成本啊。没车的话,采购都成问题,除非脑子有病,正常人谁会住在这儿啊。”
宿玉昆踢了踢路边的杂草,漫不经心地搭了个腔,最后一句的那个“人”字,他咬得特别重。 这宗案子,它就不是“人”干的。 宗政东转过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山水写意般的长眸,眼风却凌厉如刀。 宿玉昆登时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抿紧了嘴,再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