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一只野猫突然跳了出来。 宋俊杰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 他垂下眼皮,金丝边的眼镜片上,闪过两团血红。 野猫感应到了极度的危险,立时弓起了背,碧绿的竖瞳警惕地看着他,口中发出威胁的叫声。 宋俊杰忽然笑了,从包里拿出了一根火腿肠。 “要吃吗,猫?”
他蹲下去,拿火腿肠逗着猫。 野猫的背毛根根炸起,四只脚在地上拼命刨着,仿佛想要逃跑,可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禁锢住了,身体在原地徒劳地打转,发出凄厉的哀嚎。 “猫,运气真好。”
宋俊杰伸手在野猫的背上挠了挠,脸上交替现出厌恶与兴奋的神色。 野猫的叫声骤然停住,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 再下一息,那双警惕的竖瞳便成了又圆又大的眼睛,眼珠外层迅速蒙上了一层殷红的薄翕,浑身骨骼也同时“格格”作响,几根骨刺从它的背部穿出,黑红的血肉裂开,血管与筋膜在空气里卷曲着。 “喵——”它叫了一声,张开的嘴里现出长长的獠牙,涎水从牙齿上滴落。它伸出生满倒刺的舌尖,温顺地在宋俊杰的手背上舔了舔。 宋俊杰一脸嫌恶地收回手,嘴角却再度往两旁拉开,好像非常开心,手指朝着火腿肠轻轻一划,便划开了外包装。 “吃吧,猫。”
他将火腿肠掰碎了,扔在它的面前,然后站起了身。 “啪嗒”,一样东西突然从他皮包里掉出来,落在地上。 他抬了抬眼镜,垂头看着。 高档像纸制作而成的临时记者证,还残留着淡淡的迷迭香的味道,精致的磨砂银五弦琴Logo下方,“宫商艺文社”几个字,反射出暗淡的微光。 “堕落啊,这世界。”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摇了摇头,抬脚跨过那张记者证,如同跨过了某种令人不齿的诱惑,走进了门洞。 “啪”,感应灯亮起了起来,浓稠的血色泼进眼帘。 墙壁、阶梯、扶手、天花板……整个楼道涌动着暗红与鲜红的液体,像是经历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地面已经完全被血红的液体浸透,大大小小的水洼冒出湿冷的气息,不时有腥红的气泡翻滚碎裂;墙面上也挂满了暗红的瘤状物与淡红色的血管,血管里有混浊的稠液流淌,暗红的肉瘤也在缓缓蠕动。 它们以一种诡异的节奏翻滚、碎裂与蠕动,整齐划一,似是某种巨型活物的内腔,淡淡的硫磺味在周遭弥散。 宋俊杰转动视线,欣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数息后,方才舒心地吐出一口气,慢慢地往楼上走去。 “嗒、嗒、嗒”。 很轻的脚步声,然而,黏稠的腥红液体却仿佛恐惧于这样的步履,飞快地向着两旁分开,如同被劈开的红海,露出了肮脏破损的水泥阶梯;一到五楼的感应灯也同时亮起,浓稠如血的灯光发出轻微的振颤,好似被什么唤醒,又像在应和着某种节奏,明明灭灭,微微颤抖。 “咚、咚、咚”,脚步声逐渐变响,变得越来越沉重,空间里响起嘶哑的低语,电流般的噪音“滋滋”作响,低语声人作了窃窃私语,嘈杂而又混乱。 宋俊杰面色如常,脚步轻快地一直上到顶层的五楼。 五楼朝东的那一户,有着整幢楼唯一还保留着原样的防盗门,门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宣传画,画上的每张脸似乎都被重新上过了色,白的脸、黑的眼睛、红的嘴巴、夸张怪异的笑容,而在笑脸的上方,是加重涂抹的四个血红大字: 甜蜜的家。 宋俊杰盯着那张画,画里的人也阴冷地笑看着他。 片刻后,他拿钥匙的手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 但他很快便又笑了。 “到家了。”
他的嘴角又一次向两边拉开,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他没有急着进门,而是在门前的地毡上仔细擦干净了鞋底,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背包,确定全身上下都无懈可击,这才动作很轻地用钥匙打开门,又轻轻摁亮了墙角的壁灯,像是生怕惊醒了屋子里的什么人。 奶白色的灯光亮起,照亮了这所不算大的两居室。 相较于楼道,这套小公寓平凡到近乎乏味。 还保留着上世纪某些特色的装修风格,让整间房都显出一种脱离于这个时代的陈旧感,就好像打开门便穿越到了上个世纪末,所有家俱无一例外都是老式的,有一些油膝剥落,露出了灰黄的木色。 房间里唯一还算得上亮眼的,便是放在客厅角落的那架钢琴。 从琴盖上的英文字母看,这是一个很知名的欧陆大牌钢琴,然而,岁月无情的流逝,让那些金属字母失去了曾经的光泽,只能折射出一点点黯淡幽微的壁灯光线,宛若光阴里落满灰尘的记忆。 “妈,我回来了。”
宋俊杰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声说道,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了,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的脸上有着每一个下班回家的人都会有的淡淡的疲惫,以及回到家中后放松的神情。 灯光无声流泻,房间里安静得有些空阔。 他回身关上防盗门,掏出钥匙反锁了两道,随后走到卧室的门口,侧着身体站在半敞的屋门前,神情专注地听着,像有谁在与他说话。 约莫十几秒后,他的唇边现出温柔的笑,向卧室里面摇了摇头:“妈,我不饿,我已经吃过饭了,您也快去吃点儿吧,这都快九点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转身向厨房走去,片刻后,突然欢快地蹦跳了起来。 “妈,我今天可以喝饮料吗?”
他头也不回地大声说着话,跳脱尖利的语声,像处在变声期的少年,蹦蹦跳跳地拉开了冰箱门。 食物腐烂的味道瞬间冲了出来,变质的蔬菜与肉类“滴滴嗒嗒”向下滴着水,污浊的液体将冰箱附近的地板腐蚀得变了形。 可宋俊杰却像是既没闻到、也没看到,只一脸热切地扭头看向卧室的门,眼睛微微朝向上方,好似那里站着什么人,金丝边眼镜面上反射出惨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