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晨曦,缓缓地出现在了天边,兀山上的一切,终于慢慢地清晰了。一夜没睡的宁言,这时终于睁开了眼睛。这一个晚上,对于宁言而言,是无比忧伤和矛盾的。昨天晚上与长风的对话,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回响,凭直觉,他认为长风所言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那么,怎么办呢?把无忧交给长风?不,他又怕,万一长风是心怀叵测之徒,那岂不是让无忧落入虎口吗?不行,不管长风是怎么说的,不管那个三郎是不是真的病重、是不是真的需要无忧,他绝不能为未能确定的事,把无忧交到一个陌生人的手里。早晨,徐姑姑准备好了早饭,派孩子来请宁言和无忧去用膳。无忧先来到了餐桌旁,默默地望着披着曙光走进来的宁言。宁言的眼中,布满血丝。很显然,他一个晚上也没有睡好。不知道,他会对她提起昨天晚上的事吗?早晨起来的时候,她还特意留意过了徐姑姑家的周围,并没有发现长风的踪迹,难道,长风已经走了吗?膳桌上,只有宁言与无忧两个人。宁言给无忧夹菜,笑容温柔:“来,无忧,多吃些,一会儿好赶路。”
“嗯。”
无忧点点头,也给宁言夹了两口菜。宁言有些惊讶,这一向来都是她照顾她、给她夹菜,现在,她居然也会给他夹菜了?一丝感动,令宁言心头一酸。他默默地低下头吃饭,心里想着,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去照顾无忧,与无忧为伴,若是无忧就这样离开了,他会习惯吗?“昨晚睡得好吗?”
抬起头,宁言岔开话题。无忧点点头,虽然,其实她也一个晚上没有睡着。本来,她是希望尽快入梦的,因为,她想梦见三郎,想看看梦中那个三郎的模样。可是,长风的话一直萦绕在耳际——“洛姑娘不叫无忧,她姓洛。”
“我们在浪山大湖打捞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半点跟洛姑娘有关的东西,如果我们知道她在离水郡,一定会及时出现,把她接回去的。”
“三郎是我家主人,洛姑娘是我家主人最重要的人。——不,应该说,他们是对彼此来说都最重要的人!”
“我家主人现在……病重,他需要洛姑娘……”那个长风,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他说,他们在浪山大湖打捞了好几天,而她,对浪山大湖这个地名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难道,她真是从浪山大湖消失的吗?她是从浪山大湖坠湖消失的吗?所以,他们才在浪山大湖打捞了好几天?他说,三郎是他的主人,三郎病重,需要她,这也是真的吗?三郎病重……病重……回想起自己下意识说出的寒毒症状,无忧只觉得阵阵头疼,她实在想不起来,为什么她会无端说出什么寒毒之症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所牵挂的那个人身患重病,所以,她才会牢牢记得此事吗?到底,她是不是姓洛,她是不是从浪山大湖来的……无忧想知道,无比、非常、极度地想知道!“无忧,”欲言又止的宁言突然抬起头,望着无忧,目光温柔,“昨天下午那个长风,你还记得吗?”
无忧疑惑地望着他:“怎么?”
宁言终于鼓起勇气:“昨天晚上,他来找过我。”
他终于对她坦白了!无忧心里松了口气,有些感激地望着宁言。“其实,他是来找你的。”
宁言轻声说道,“但他说,夜太晚了,他不敢打扰,怕惊吓到你。”
无忧轻轻点头,宁言倒是一字不漏地转述了长风的意思,他真是一个坦诚的君子。“你对他,除了昨天下午的事,还有别的印象吗?”
宁言轻声问。无忧轻轻摇头。“他说,你与他的主人是亲密好友,你觉得,可能会是真的吗?”
宁言再度轻声问。他想知道无忧的态度。无忧实在不知道怎样回答宁言,因为,她现在什么也记不起来。宁言低下头去,搅弄着手中的汤匙,“你什么也不记得,我不敢擅长替你作主,所以,我想等你恢复记忆以后,再由你自己作决定。毕竟,心怀不轨之人不少,在离水郡,你也几次感觉有人盯着你,是不是?”
“谢谢你,宁公子。”
无忧轻声说。“你没有怪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擅自替你做决定?”
宁言有些意外。毕竟,她在梦中那样牵挂三郎,不是吗?无忧说:“你是为我好,我明白。”
宁言笑了。她是那样大度,真是让他高兴!本来,他会以为,他坦白昨晚的事情以后,她会怪他阻止她寻回记忆呢!“长风呢?我想见见他。”
经过昨晚一个晚上的思考以后,无忧决定,当面向长风问问三郎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唤起一些她的回忆。“可惜啦,你见不到他啦!”
一个得意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无忧一惊,立即警惕地站起身来,顺手便往自己腿上去拔匕首,但是,手却拔了个空。自己的动作,也让无忧愣了一愣。但是,现在她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迅速飞身跃出门外。宁言惊讶地跟了出来,“怎么回事”四个字,还没有问出口,就被眼前的阵势给愣住了!怎么回事?不知从哪里来的数十名黑衣人将农舍团团围住,为首的男子身材颀长、面容俊美,脸上挂着一丝邪魅的笑意:“素暖,别来无恙?”
宁言一愣!素暖?卿素暖?无忧光洁细腻的小脸紧绷着,横眉斜视着面前的男子:“你是谁?”
“我是谁?”
男子不由哈哈大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素暖?好好想一想?”
无忧蹙起眉头,警惕地望着男子:“你自己说!”
男子笑了!他绕着无忧走了一圈,仔细地打量着无忧,“看来,你失去记忆这件事情,是真的了?啧啧,看你,失去记忆了,这充满戒备的眼神,还是和之前一样!不管怎么样,你当初也是真心爱过我的,是吧?何必对我充满敌意呢!”
无忧沉默着,望着男子,这个人,究竟是谁?宁言看了看无忧,上前一步,望着男子,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道:“不知阁下是谁?认得无忧吗?”
“无忧?”
男子哈哈大笑,“宁阁士,她可不叫无忧!她是沐苍的弃妃,我东离的弃子,商虞那失了踪的新皇后,卿素暖!”
什么?宁言有些吃惊,真的是卿素暖?——那位被商虞诚王爱上的沐苍弃妃卿素暖?后来以洛祺之名成为商虞皇后的卿素暖?难怪,难怪长风说她姓洛!又难怪,长风说他的主人叫三郎,赫连决不就是商虞的三皇子吗?原来,原来……宁言惊愕地转过头,望着无忧,怎么会……这么柔弱干净的女子,竟然会有这么复杂的身份……她真的是卿素暖吗?她真的是——洛祺?“怎么,惊讶了吗,宁阁士?”
男子咯咯一笑,“别看她表面看起来干净简单,实则,心机很深、心思很复杂!”
竟然知道他是宁阁士,宁言望着男子,“请问,阁下是?”
男子微微一笑:“在下东离太子,端木俊。”
端木俊?宁言一愣,“原来是东离太子驾到……只是,太子怎会驾临兀山这荒郊野岭?”
“也是为了素暖啊!”
端木俊微微一笑,“昨天傍晚刚刚来到夙城,就听说素暖到这兀山来了,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本太子便迅速赶过来了!”
“安全?”
宁言皱了皱眉头,“南越境内,每一个地方都很安全。”
“是吗?那离水郡的血案,又是怎么回事?”
宁言顿时语塞。洛祺皱着眉头:“你怎么知道我在兀山?”
——看这个人的神态,想必是真的认识她了!原来,她真的姓洛吗?她叫洛祺?她还有一个身份,叫卿素暖?可是,就算这个人认识她,他刚到夙城,又是怎么得知她在兀山的?夙城里,可没有人认得她吧?“对啊!”
宁言也警惕地道,“太子殿下是听谁说无忧在这兀山之上的?”
“我当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端木俊耸耸肩,“素暖的行踪,自然是有人清楚掌握的。”
宁言一惊:“是谁?”
端木俊却不理会宁言,转身走到洛祺面前,轻轻地伸出手,去捏洛祺的下巴。洛祺举手,猛然将端木俊的手打开。端木俊哈哈大笑:“看,你都失去记忆了,还跟个小刺猬似的。这样可不好,素暖。毕竟,你也曾经是我的人。”
端木俊对洛祺的态度,让宁言颇有些不太舒服。他站到洛祺面前,护住洛祺,“太子殿下,无忧现在……”“我告诉过你了,宁阁士,”端木俊收起笑脸,“她不是什么无忧,她的名字叫卿素暖!或者,你叫她洛祺也可以!她可是一个见异思迁的弃妇,宁阁士这样干净的男子,竟然会维护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宁言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不过,他不是因为害羞而红的脸,而是因为气恼!“太子殿下,无忧是个好姑娘,请你不要这样说她!”
“好姑娘?”
端木俊哈哈大笑,“她本是我东离的人,结果却为了北冥冽,背叛了我东离;只可惜,北冥冽不要她了,她便转而勾搭上了赫连决。本以为她会成为商虞的诚王妃,没想到,最后她竟嫁给了赫连决的弟弟,成为商虞的皇后!这样的女人,你敢说她是个好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