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夜晚,宁言都没有睡着。天终于亮了,阿桑前来侍候起床,轻声说道:“公子,厢房很安静,没有任何动静。无忧姑娘没有离开过半步,也没有往外面发送任何物件,更没有人靠近过咱们宁府。”
“哦?”
宁言松了口气,笑意这才重新浮现在脸上。“我就说嘛,无忧姑娘不会有问题的,公子之前和世子杠上,也是因为公子相信无忧姑娘,才保护无忧姑娘的吧?那昨晚上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试探无忧姑娘呢?”
宁言叹了口气,阿桑知道什么。他当然相信无忧,虽然这信任有些盲目,却是发自内心的。但现在夙城戒备森严,他带了一个陌生人回来,消息自然传入国君的耳中。国君要求他试探无忧,身为臣子,他如何抗拒君上的旨意。这一下,可以祛除国君对无忧的怀疑了吧?宁府之外,可是守护了重重锦衣卫呢,别说有人出入,就是一只鸽子,也别想从他们的眼皮底下离开宁府。现在,这些锦衣卫应该可以撤了。“准备准备吧!”
宁言轻松地整了整自己头发上的玉冠,“用过早膳之后,就带无忧去兀山。”
“是,公子!”
这一次离开,轻车简从,除了阿桑与一位侍候无忧的婢女,也就带了两个随身护卫了。马车驶出宁府,只见阳光温柔地照洒在行道旁的杨树上,此时杨树上静悄悄的,半只鸟儿也没有。“兀山远吗?”
无忧问。“不算远,大半天的路程就到了。”
宁言声音温柔,“今天晚上,我们可能得在山上留宿。若是徐老先生肯施以援手的话,咱们就不算白跑了。”
“徐老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老先生专攻医难杂症,越是奇症,他越是有兴趣挑战。”
阿桑在一旁补充:“徐老先生就是一个古怪的老先生。”
只挑战疑难杂症的古怪老先生?无忧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有件事想问,可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心里这个事究竟是什么。雄奇幽静的高山面前,暗夜收住了脚步。“到了,这就是兀山。”
“这就是兀山?”
长风惊讶地抬头望着面前的高山,高山上奇石林立、树木葱郁,鸟语声声,“这就是徐老先生的栖身之处?”
“是的。徐老先生栖身兀山,并非因为他喜欢兀山,而是因为他当年的心上人,就在兀山居住过。”
暗夜抬头望着兀山,“走吧!我还不知道徐老先生究竟住在哪儿呢,这座山这么大,可不太好找。”
“好吧!”
为了殿下,再难找的人,他也一定要找到!望着前面暗夜的身影,长风突然问:“暗夜,徐老先生是南越人,又是个隐士,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存在的?”
“因为……”暗夜收住了脚步,“我也是南越人。”
“什么?”
长风一愣,“你……是南越人?”
“怎么,”暗夜回头看着他,“南越与商虞又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是南越人怎么了?”
“可是……”长风皱了皱眉头,怎么也无法想像,一个南越人在商虞生活十几年,并且奉商虞人为主,还忠心耿耿……“走吧!”
“等一等,”长风跟上暗夜,转头望着他,“如果之前我们没有成功阻止圣皇抢夺南越的宝藏,那你……”“不是已经成功阻止了吗?”
暗夜皱眉,“阻止赫连哲的时候,我也出了很大的力了,不是吗?”
“难怪……”长风笑了,“所以说,你才站在我们殿下这边,愿意帮他找徐老先生。”
“但你们的人是不是相信我?”
“当然信你!不然,殿下会同意我跟你走吗?”
暗夜点点头,继续往山上走,“不过,也可以说是他的人格魅力折服了我。他可以为了维护赤焰大陆的子民宁可付出生命,这个事,就算换成我家殿下,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如果换成尚王殿下,他只会做出和圣皇一样的选择。”
“你说得没错。”
暗夜叹了口气,“的确会。可最初的他并不是这样的。他也是被宗敬不断激发出潜藏在内心的权力欲,如果没有宗敬,也许他还是当初那个质朴的孩子。”
长风也不由叹了口气,“可他最终还是被贪欲蒙蔽了双眼。”
暗夜沉默了下来,往山上走的脚步加大了。兀山之上,流水淙淙,一条水流清流不断,清澈见底,转弯落坡之处,击起朵朵雪白的水花。深绿色的山石高低错落地排列在河沟中,被流水侵蚀得益渐发红,一圈圈的斑纹若隐若现。几棵大叶枫树下,暗夜再度停下了脚步。望望头上的枫树,又望望一旁的一圈树木,“这下面有一口泉水井,你看,通往泉水井的台阶是不是人工砌就的?”
长风拨开树枝看了看,惊喜地道:“你的意思是,徐老先生可能就住在这里?”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暗夜加快了脚步,“你没发现吗,脚底下这条小路,是常常踩踏出来的结果,这座山上,应该没有别的住户了,可能徐老先生就住在这附近!”
果不其然,走了没多远,上了个坡,便看到了两户人家。两座简单的草庐并排搭建,屋门打开着,屋门口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悠闲地劈着柴,一边劈柴,一边唱着山歌,那歌词听起来像是即兴编唱的,曲声欢快、旋律悠长,颇有自娱自乐的味道。“这不是徐老先生吧?”
长风低声问。“当然不是!”
暗夜道,“徐老先生至少也有七十岁了。”
“更何况,徐老先生也不应该在这里劈柴。”
长风道,“我上去打听打听!”
暗夜没有来得及阻拦,长风便已欣喜地跑了过去,“大叔,请问你知道徐老先生住在哪里吗?”
“徐老先生?”
那中年人停下了劈柴,抬起头,脸上自由自在的笑意已经消失殆尽。他皱起眉头,望着长风,“什么徐老先生?”
长风一愣,“这……这里不是住着一个徐老先生吗?大叔没有听说过?”
“什么徐老先生,没有听说过!”
中年人举起柴刀,继续劈柴,“年轻人,你可要站远一些的好,老汉我眼睛不好,小心我劈歪了,劈到你的身上去啊!”
长风闷闷地退了过来,“怎么回事,就住在同一座山,真的会不认识?”
“就算认识,人家会告诉你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吗?”
暗夜道,“徐老先生既然隐居在此,肯定不愿意接见陌生人。”
“那也是。”
长风叹了口气,“那怎么办?”
“继续找吧!”
暗夜沿着另一条踩踏出来的小道继续走,“不过,我们惊扰了刚才那位大叔,有可能人家会把消息传给徐老先生,所以,就算找到徐老先生的住所,我们也有可能会扑个空。”
“真的会这样吗?”
长风的心里顿时乌云漫过,瞬间觉得这一番肯定要白跑了。没有想到,兀山上竟然还有几户人家。翻过一个小山梁,看到山凹里有炊烟从树林中升起,长风惊喜:“那边还有人家!”
暗夜说道:“这一回小心一些,先不要惊扰了别人。”
长风点点头:“好!”
悄然靠近树林,发现林中当真有几户人家,虽然房屋简陋,但门前有菜园、有农田、还有成片的花地,以及大株大株的牡丹树。长风惊喜地道:“看来,这就是徐老先生住的地方了!”
暗夜摇摇头:“不一定。”
两人正要设法靠近,却见一个年轻小伙气喘吁吁地跑到农舍前,大声叫道:“徐姑姑,徐姑姑!”
徐姑姑?长风惊喜,难道这个徐姑姑是徐老先生的家人?农舍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端着盆子走了出来:“什么事,虎子?”
小伙道:“徐爷爷可回来了吗?我爹让我来告诉徐姑姑,刚才有两个年轻人来找徐爷爷。”
那徐姑姑果然是徐老先生的家人!长风惊喜地望着暗夜,但徐姑姑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不用管,你徐爷爷昨天才出的远门,要过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呢!”
小伙道:“那我就放心了!那我回去了!”
怎么,空跑一啊吗?顿时,长风的一颗心都凉了!徐老先生出远门去了?还要等个十天半个月才回来,那黄花菜不都凉了吗?回想起临走前赫连决的状态,长风的心都快要碎了!怎么办?殿下还能等吗?且不说徐老先生肯不肯给殿下治病的良方,就算他能等得到徐老先生回来,但是殿下还能等得到他回去吗?“别这么灰心,”暗夜拍了拍长风的肩,“徐老先生说出远门,未必是真的。咱们就留下来且守一守、看一看吧!”
长风默默地擦去几乎要急出来的眼泪,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等了!他只希望殿下好好的,能好好地等他回去!如果等到徐老先生回来,哪怕要他磕一千个、一万个头去求徐老先生,他也愿意,只要徐老先生肯救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