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几户农家,老的老、小的小,就连壮年男子,都一样倒在已经凝固的血泊之中,其状比离水郡府那几个小吏更惨!这些农户应该全都不会武功,所以现场没有挣扎的痕迹。凶手全都一招致命,剑断咽喉,血流如注。寻常百姓人家,哪一个不是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日复一日过着平常的日子,谁能料想到,自己无缘无故便被送往了鬼门关。每一家血案当场,死者全都双目大睁,死不瞑目。扑鼻的血腥味,如浪山大湖萦绕的血腥味一般,刺激着赫连决的呼吸系统。若是可以选择,他希望终此一生,都不要嗅及这样的气味。收脏的收缩,令赫连决的脸色微微变化,苍白的脸色变得愈加苍白。这一变化,没有逃过宁冲犀利的眼神。宁冲冷笑:“怎么,诚王殿下杀人无数,却还是闻不惯这种血腥味?”
重阳有些忍不住:“难道宁世子很喜欢血腥味?”
宁冲看了重阳一眼,傲慢地道:“我当然不喜欢!”
“那我家殿下为何就应该喜欢?”
“难道,你家殿下杀的人还少吗?”
“你……”重阳气愤,正要还击,被赫连决伸手制止。“宁世子,”赫连决冷冷地道,“你找来本王,究竟是为破这血案,还是为了斗嘴,图一时的痛快?”
宁冲一时语结,“当然是为了破案!”
重阳愤愤地道:“那宁世子冷嘲热讽,对破案又有何益?”
宁冲待要还嘴,赫连决再度阻止了重阳:“好了,宁世子年轻,血气方刚,说话自然也冲,你小小一个侍卫,怎好与宁世子计较。”
赫连决的一番话,明明白白地斥责了宁冲的不成熟,令宁冲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好不自在!“对,我是年轻,是血气方刚,我说话直来直去,也是因为我不会拐弯抹角!”
“直来直去,倒是很能逞一时的痛快。”
赫连决蹙眉,“但在本王的印象里,宁世子年少英勇、谋略过人,可不像是只会逞口舌之快的莽撞之徒。”
宁冲的脸色,已如大红布蒙头,一片赤红。是的!他宁冲,年少英勇,谋略过人,这在南越可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怎么在他赫连决面前,却成了只会逞口舌之快的莽撞之徒?是因为巫灵公主的缘故,让他恨及了赫连决,所以,才如此失态吗?赫连决缓缓地转过头来,“宁世子说,此次行凶的歹徒来自商虞,想必手中也有证据,本王愿闻其详。”
宁冲强行按下心中的尴尬与不堪,迅速地调整好了心情,他,南越的名门新贵,怎能输给商虞一个病恹垂死的赫连决?转身对手下招手:“把证据拿来。”
其手下迅速将那六名亡吏留下的案情分析呈交给宁冲。宁冲递出案情分析,寒风来接过。“殿下。”
赫连决点点头,接过案情分析。逐一看过之后,不由微微蹙眉。“这么说来,这几桩血案,与彧河泄洪之事有关?”
“很明显,彧河泄洪便是首因。”
从记录在案的证据来看,凶手的特征是杀人一招致命,身形极快,瞬间一闪即逝……一个人的身上集中了这三个特点,本来并不算奇特,可,当一个人的身影从赫连决的脑海中闪过时,赫连决不由心中一惊。难道是他?难道,他还活着?他没有死?不,不可能的。这世上轻功好、剑术好的人多着吧,怎么可能是他……“诚王殿下有何想法?”
宁冲的语气中已少了些许戾气,增加了几分沉静。“这件事,商虞不会坐视不管的。”
赫连决蹙眉道,“宁世子主管此案,需要商虞如何相助,尽管直言便是,商虞定会竭尽全力,协且南越将凶手缉拿归案。”
“绝不包庇?”
“绝不包庇!”
宁冲盯着赫连决的眼睛许久,这才收回目光,“好,有诚王殿下的这句话,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不过,浪山郡守可有权全权处置此事?”
赫连决平静地道:“事情未解决之前,本王不会离开浪山郡便是。”
听闻此言,寒风与重阳惊讶地望向赫连决!回去的路上,寒风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为何主动答应留在浪山郡?要破此案,并不是非殿下不可。只要殿下授意,冯大人可全权办理此事。”
“既然有人想我留在浪山郡,那我留下便是。”
赫连决淡淡地道,“何必,让人家失望呢?”
“殿下是指……宁世子留住殿下,是有所图?”
赫连决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现在看来,想把我留在浪山郡的人,恐怕不是宁冲。”
“不是宁冲?”
寒风一愣,“那……会是谁?”
赫连决却是沉默了下来,久久不发一言。浪山郡府外,牡丹焦急地盼望着他们三人的归来。见他们平安无恙地回来了,不由欢欣雀跃地迎了上来:“啊啊,你们可算回来了!可把我担心死了!”
重阳想起赫连决对他说的话,将来与牡丹成家、开枝散叶什么的,瞬间不由整张脸都红了!“你怎么了?受伤了?”
牡丹惊讶地望着重阳,重阳忙摆手,“没有,没有!”
此时,冯衡也已率人迎出府来,满面如释重负的笑容:“哎呀,殿下可终于回来了,可担心死老臣了!老臣要跟着殿下去啊,殿下又不许,留在家里等着,心里着实忐忑啊!”
赫连决淡淡地道:“没事,冯大人不必担心。”
“殿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夜晚,浪山郡府自然又是一番精致的家常菜招待了赫连决。赫连决却只是随意地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寒风望着走出大厅的赫连决,目光也变得心事重重起来。“殿下在想什么?”
牡丹疑惑地问。寒风与重阳都没有说话。殿下在想什么,他们也想知道啊!从离水郡回来,殿下一路就心事重重的,紧锁的眉头就没有再松开过。他们也想知道,离水郡的血案,让殿下联想到了什么?庭院中,赫连决独自负手而立,仰头望着满天闪烁的繁星,夜风吹起,黑色的衣衫飘然舞动,伴随着满院的树影摇曳不止。寒风抱着披风默默地走了出来,望着庭院中赫连决孤独的背影,寒风轻轻走了上去,将披风披在赫连决的肩上。“殿下,您是在担心什么?”
赫连决长叹一声,缓缓地收回目光。“寒风,商虞的大患,恐怕才刚刚开始。”
寒风的心不由猛然一震!“殿下是从离水郡的血案中发现了什么?”
赫连决紧锁着双眉:“我怀疑,四郎他没有死。”
“什么?”
寒风震惊得险些一个踉跄,“这……这怎么可能?”
“死不见尸,如何证明已死?”
赫连决叹息道,“宁冲的怀疑没有错,有人故意开闸放水,让彧河之水冲入浪山大湖,恐怕是为了掩盖什么秘密。这个秘密,恐怕就是四郎的秘密。”
“这么说,宁世子也知道了四皇子的事?”
“那倒未必。”
“这……回来的路上,殿下说,想要留住咱们的人,可能不是宁世子,那时,殿下就想到了四皇子?”
“是的。”
赫连决点点头,“也许,他真的还活着。将我们牵制在这浪山郡,也许目的是为了掩护绿林军的离开。很有可能,他们很快就会联手新的盟友,卷土重来,再夺皇权。”
寒风惊呆了!怎么也没有想过的事情,经赫连决的口中说出,竟然便觉得有十二分的可能!朱容为什么带着绿林军逃离商虞,或许,赫连哲真的没有死,朱容好带领绿林军为赫连哲重新谋夺皇位!将他们牵制在这浪山郡,就凭朝中的一帮文臣,又有何能耐查缴绿林军的去向、阻止朱容的行动?说不定,绿林军真的很快会就找到新的盟友,对,东离一向野心勃勃,企图称载赤焰大陆,他们可以一拍即合,一起对付商虞!当然,他们商定事后如何分赃,那又另说了!“真的有这种可能吗,殿下?”
虽然自己也觉得可能,但寒风总还是,心里抱着一线侥幸和幸福。赫连决长叹一声,若他不能相助定婉,定婉能不能处理好这件事呢?仅凭定婉与沈量的能力,要保护皇权不致再被谋夺,恐怕有些难啊!看来,商虞的江山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了!“那,殿下决定留下,是不是为了麻痹四皇子?”
当然,如果四皇子还活着的话!赫连决点点头,“既然他想让我留下,我就留下。他们自然放松了一些警惕,行事也会自以为更有把握。就给他们一些信心吧,以免狗急跳墙,反而不好应付。”
“可殿下又怎么有把握,麻痹了他们以后,咱们还有能力应对将可能发生的危患?”
是啊!他又如何有把握,一定能应付得来赫连哲将要卷土重来的危患呢?希望,只能寄托在北冥冽的身上了!只要北冥冽能牵制住东离,给他一些时间,暗中教定婉公主布置兵力应对危难,那么,商虞还是有些胜算的。现在,他只希望赫连哲卷土重来的时间能往后延一延,多给他一些准备的时间。只是,以他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他还能有多少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