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赵璇,店内打扫得也差不多了。地上洒的水还没有干透,就有客人上门来了。 丰德楼被乞丐围住的消息很难不传出去,有不少客人来打听此事,都被周实三言两语混过去了。午饭结束时阿贵回来报告,说那些乞丐吃完就散去了,没有再来找麻烦。 “果然,田新安找的人根本没什么组织纪律可言,都是为了一顿饱饭而已,而且吃谁家的都一样。”
周实这样想到。 阿贵忧心忡忡地问:“掌柜的,今天的打发走了,要是明天他们再来堵门怎么办?”
“那就再请一顿。”
“这……” “放心,不可能让他们白吃。”
“啊,收钱?可是这帮乞丐能拿出多少钱来?”
“两个大子一顿,如何?”
“两个……”阿贵看着自己伸出的两根手指,“就是一杯茶叶沫子也不止这个数啊,这……” 周实笑了笑,小声把自己的设想说了出来。 阿贵听完,眉头挑得老高,一脸的难以置信。但是在思考一阵后,他点头道:“好办法!掌柜的,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收钱?”
“下个月初吧,到时候还要告知孟掌柜,取得他的同意。”
这个月底还有茶会这样的麻烦事,其他的事项只能先行推后了。 夜半三更,阴魂上座。 周实和莫老说了在监狱中发生的一切,但掩盖了吕言的事。 他并非不信任莫老,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加上两度被莫老搭救,让他卸下了对这个怪老头的戒备。但是吕言深不可测,加上因不明原因被关押在牢房里,善恶难辨。如果贸然将他的存在告知别人,或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 隔墙有耳这种事在阴门中并非只是一句警语,或许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存在。 莫老听罢,把自己的烟锅点上,说:“我倒是听说过这样的传闻,说监狱会收集一些邪门的东西放在牢房内,利用阴气对人体的侵蚀来让犯人老实,也许江都监狱的地下就有这样的东西。”
“那样的话,应该就是甲字一号房里的一人高瓷瓶了……”周实从身上摸出一个竹筒,放在柜台上,“这个是掉在何守信身边的,可能是妖人留下的东西,您看看。”
——其实是用金丝钓从掉包食盒的人身上钓来的。 莫老没有拿起竹筒,而是用手轻轻拨了两下,然后立刻缩回。 “你小子真行,用来装蛊虫的虫巢你都敢碰?”
“啊?”
莫老指着那竹筒,说:“这是苗疆出产的一种竹子,专门用来当作养蛊的容器。蛊虫养好后也要存放在里面才能安定。你看,这竹筒的盖子已经被蜡封起来了,只有打碎竹筒才能放出蛊虫,可见这里头装的是已经成熟的蛊虫。”
把蛊虫带在身上整整一天的周实吓出了冷汗,这要是磕了碰了…… “这东西怎么处理,烧掉?”
“不行,万一蛊虫不怕火,或者蛊毒泄露出来就麻烦了。”
莫老想了想,说,“现在不知道蛊虫的种类和毒性,就先收着,等以后再找人处理吧。我来尝试找找懂这个的人。”
周实小心地拿起竹筒,决定把它藏在床底下。 “还有,莫老,您知道‘送尸郎’吗?”
此话一出,莫老的身体瞬间僵住。 “你从哪知道这个名字的?”
他厉声问道。 果然,这个人不简单……周实露出一副不解的样子,说:“是赵璇提到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官府的人怎么会知道他……他现身了?”
莫老急切地问道,一只怪眼死死地瞪着周实。 “她问我知不知道这个人,其他的没有多说。”
这是他早就编好的瞎话,要试探莫老是否知道“送尸郎”,又不能说信息来源,只能让赵璇背锅了。 “这样……”莫老把烟嘴含住,却半天不见烟冒出来。 良久,他放下烟杆,说:“送尸郎的名号在阴门中叫得很响,你进入阴门不久,不知道他也是正常。他的传奇流传甚广,但真假难辨,其中应该有不少事别人借他的名字行事。所以,传说中的送尸郎指的不是一个人。 “我在年轻时就见过一位‘送尸郎’。 “那是我刚刚出师,外出闯荡的时候,那时我大概和你一般一般年纪,甚至还要小一些。”
莫老第一次讲起自己的故事,周实听得非常认真。 这一天,年轻的莫老带着自己的铁算盘,正在去往北方的路上。听说大河改道,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他要日夜兼程赶去收拾游魂。 每逢天灾战乱,就会产生大量含着一口怨气的阴魂在人间徘徊,一旦它们的怨气凝聚起来,后果不堪设想,而只有往来两界的走马客能够处理这些阴魂。 当时的莫老正是身强体壮的年纪,而且肢体健全,餐风露宿不在话下。但恰逢阴雨连绵,连走了一天一夜的他有些撑不住了,想找户人家借宿一晚。 正是人烟稀少的地方,他好不容易才看见一户人家。可刚一走进,走马客的直觉就告诉他,此地阴气深重,恐怕有些脏东西。 他左右看看,发现这户人家的风水也是险恶,四周几个小土包环绕,中间又有一处高地,一眼望去好像坟头,正是最容易积聚阴气的地方! 莫老觉得自己不能不管,于是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在门上敲了三下。 过了好一会儿,门被轻轻地推开,露出一张人脸来。 “什么事?”
这张脸让他吓了一跳,面色铁青,眼窝深陷,饿纹入嘴,简直就像死人一样! 他道出来意,说自己是前去投奔亲戚的,想借宿一碗,被那半死不活的人请了进去。 深宅大院,三进三出,俨然是大户人家的气派。那开门的人自称是家里的下人,将莫老带到一个妇人面前。 这妇人正是女主人,也是一副憔悴模样。一个形容枯槁的女孩站在她身后,分不清是丫鬟还是小姐。 这位夫人说,这家的家主罹患重病,卧床不起,不能受惊扰。让莫老安静地休息,不管半夜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起来。 此时,屋外传来一声如狼嚎一般的叫声,惊得莫老立即站起,而夫人也匆匆离开房间。下人解释道,老爷总是昏睡,一旦清醒,就会忍不住病痛,嚎叫出声。 但是莫老却难以接受这样的解释,因为那声音实在不像人声,让人听来毛骨悚然,而且分明带着一股杀气! 这家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下人带他住进偏房。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家老爷恐怕已经沾上了污秽,变成了厉害的存在,这才将一家人的生气都侵蚀干净。 为了探明老爷的所在和状况,他使出了自己的手段。 他摆了个简易的香坛,取出两张黄纸烧成灰,把灰在脸上抹了两下,绘成一张脸谱。随后,他念起帮兵决,请来一位神明上身。 几根头发从他身上飞出,落在地上,像蚯蚓一样钻进了墙缝。它们就是莫老的眼线,可以在大宅中四处游走,探索这座大宅。 就在他屏息凝神,用发丝搜索各个房间时,一阵幽幽的声音却从隔壁传来: “用着巫门的手段,却背着走马客的铁算盘。这位朋友,你学艺挺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