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
王银昌脸色铁青,似乎回忆昨晚发生的事对他来说是一场酷刑。 “是的……您先坐。”
周实坐下,看着王银昌又灌了一口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说:“掌柜的,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你这可是在为难洒家……周实的脑子微微一转,笑道:“您这话问得就奇怪了。嗯,我不能说不信,但也从来没亲眼见过。总之是半信半疑吧。”
“但是我昨晚可是见过了。”
王银昌把酒喝完,双手绞在一起,说起了自己昨天的遭遇—— 前些日子,他去江对面帮人看东西。人家催得紧,他在中午上船渡江,下午就赶到了雇主的家里。 那是一户书香门第,家中也有良田百亩,算是相当殷实了。一进门,王银昌就通过陈列在宅子里的文玩字画大致推断出了这户人家的家底和喜好。 他们请他来看的是一幅山水画,上有题诗一首,落款则是前朝书画名家袁咏圣。此人书画双修,堪称当世一绝,加上大梁建立之前的战乱,使得他流传下来的真迹更是稀少。即使是“一眼王”王银昌,也没见过多少真迹原本。 可惜的是,王银昌看了一阵,就看出了几处行笔的异常,比“袁体”要逊色几分。虽然其字其画都堪称绝佳,但确确实实是仿品。 他把结论告诉雇主后,对方却不怎么遗憾,反而问他是否有意收下这幅仿品。 王银昌不仅是个鉴宝师,对古董文玩也喜爱非常,尤其爱收集书画。虽然这是一幅仿品,但同时也是一幅杰作,而且开价极低。听主人家这么一说,他当即答应下来,把字画拿回了家。 回到家里已是半夜,但他舍不得睡,挑着灯把这幅山水画看了一宿,根本不舍得放下,结果抱着它就睡着了。 结果夜里,他做了一宿的噩梦。 先是怀里的画变成了一张血淋淋的人皮,然后周围燃起了大火,将他困在灼热的烈焰中。当他进退维谷之时,猛然发现那张人皮正是从自己的身上扒下来的…… 他猛地惊醒,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不过此时他还只当这是个寻常的噩梦,没有放在心上,于是把山水画挂在墙上,没有理会。 结果当天晚上的梦更加诡异,他看见一个老人来到他的家,就着灯光描摹那幅画。就在王银昌要把老人赶出去时,赫然发现那老人就是自己,而且描摹的是他自己惨死的景象! 惊醒之后,他发现原本钉在墙上的画居然自己调了个个儿,变成画面朝墙! 再把那画翻过来,差点把他吓得背过气去——原本的山水居然变成了血池炼狱,而题诗也变成了诅咒! 这一下把他吓得六神无主,慌慌张张地从家里冲出来,在街上瞎逛了半天,依然没有缓过劲来。他又不敢回家,只好到人多的丰德楼来坐着。 王银昌说完,一边伸手要酒,一边发愁道:“我现在真是有家不敢回!不,别说回家,我那宅子都不能要了!”
周实见他喝得太多,示意小四给他上醒酒汤,道:“王先生莫急,我陪你走一趟便是。”
“你?”
王银昌一听,把眼睛一瞪,说道,“掌柜的,莫非您有驱邪镇鬼之能?”
周实在心里暗笑:镇鬼的本事我没有,但招鬼的本事却有,而且很大。 “算命先生说,我是阳时阳刻出生,先天一副至阳之体。什么凶宅鬼居,只要我一进去,立马烟消云散……” 他吹起了牛,把处在绝望中的王银昌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我和周掌柜认识也有将近十年了,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本事……唉,反正我都到了这地步了,人家愿意帮忙,为什么要拒绝呢? 想到这里,他犹豫着开口道:“周掌柜,那幅字画真的诡异非常,我怕害了你啊……” “王先生何出此言?只管放心,我只是去看一眼,如果对付不了,那我就帮您找道行更高的人来处理。”
见周实如此自信,王银昌心中大喜,说:“周掌柜呀,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呐!快请快请……” 他拉着周实的胳膊就要走,周实连忙站住,说道:“等午饭过后可好?我这还有生意……” 王银昌从兜里甩出一锭银子,拍在柜台上,说:“我这也是生意!周掌柜,就算我求你了……” 周实知道他是真的被吓得六神无主了,现在抓住了自己这根救命稻草,当然不肯撒手,只好跟赵勤丰和阿贵交代一番,由着王银昌把自己拉出门去。 “周掌柜,你带着算盘干什么?”
“啊,这副铁算盘有辟邪的作用,正是趁手的家伙。”
两个大老爷们在路上拉拉扯扯的实在不好看,两人一路上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周实只好背过脸去,防止被熟人看见。 “就是这儿!周掌柜,拜托了!”
周实气喘吁吁地抬头,看见王银昌带着自己停在了一个小宅子前。 这是江都城内比较常见的小宅,基本上都是一室一厅的构造,没有院子。但考虑到江都的地价和王银昌精致的吃穿用度,能买下这座房子足见他平时的收入有多高。 周实迈步就要往里进,却发现王银昌没有跟进来的意思。 “周掌柜,对不住,我实在不敢……” 周实笑了笑,以示安抚。他说:“无妨,请你去买个馒头过来,要滚烫的。如果你进来后看见我倒在地上,就把馒头凑到我的鼻下。”
他们刚刚路过的街上就有买馒头的,他刚才不说,非得现在? 但是王银昌没有丝毫怨言。听周实的说法,这次驱邪怕是十分危险,而他却愿意为自己冒这个风险…… “麻烦你了,周掌柜。”
王银昌走后,周实才抬腿迈进屋子。 如他所料,小小的客厅中装饰华丽,香炉、屏风、镜台等极少不会出现在市民阶层家中的家具堪称一应俱全,再加上墙上悬挂的书法画作、柜子中陈列的文玩雕刻,更加体现出王银昌的阔绰。 不过这些和吴兆锟的家比起来可是小巫见大巫…… 周实正观察着,就不自觉地被一副行书吸引。虽然知道那是仿品,但仿的肯定是大家之作,飘逸而不失稳健,真是一幅佳作。 他不自觉地在心里描摹那纸上飞舞的笔画,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破裂、游走,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引导他的内力。 他发现,自己的内力居然按照那幅书贴的行笔方法运动起来! “书碑手?”
这契合了碑手三式中的精髓——书碑手的修炼方法,通过观摹书画来运行内力,再付诸指端,形成“指过留痕,如笔走龙蛇;手起为刀,可吹毛短发”的效果! 周实心中大喜,这碑手三式中最后一式,也是最为神奇的一式也能够修炼了!多亏王银昌收藏的书法佳作! 不过,他没有时间仔细欣赏房间里的其他作品来提升书碑手的境界。从这里到有馒头买的闹市,来回大约需要半个钟头,他必须在王银昌回来之前完成对那副山水画的调查。 他找到了唯一背面朝外的那副书画,将它取了下来,仔细查看。 “嗯,画的是日落江山,真是画得妙,诗也妙……” 他用火折子试过,发现画上确实有阴气依附。 “看来里头真的有脏东西……这么好的作品,直接烧了确实可惜,不如留给我提升书碑手……哼哼,你不是喜欢托梦吗?来我梦里试试?”
按照在来时就想好的策略,他拿出黄粱枕,就地躺下。 虚无的梦境中,周实盘腿而坐,等待“客人”的到来。 果不其然,梦境出现了扭曲,变成了他没有想象的景象——血池之中,周实抱着那副书画,将自己身上的血肉一点点剐下来…… “呵,一点创意都没有,看我的——” 念头微动,梦境变幻,那副字画被浸泡在黄白之物中,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正要在那稀世仿品上行轮回之事…… “呜——” 山水画上突然出现一个人脸形状的凸起,它张开嘴,发出骇人的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