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巨贾许保财,跟随自家船队顺江而下,而他的船只所载的货物之一是…… “整整三千张狐皮。”
周实心中豁然开朗。 难怪…… “三千张狐皮!三千条我同族的生命!我当然要为同族复仇!”
老妖婆咬牙切齿地说道,她的脸依然保持着野兽的特征,所以看上去更加狰狞,“我在他身上发现狐狸的毛发后,就立刻调整了怡春苑里的香味,让他饱受窒息的痛苦后再死去! “但这还不够!我要杀光他的船队,再慢慢折磨死他的家人,为我的同族报仇!”
听着老妖婆狠辣无比的发言,周实却无法反驳。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许保财和她有血海深仇,杀人偿命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杀他报仇也就算了,这关他的手下、他的家人什么事?你不要殃及无辜!”
一直旁观的罗子卿也说话了:“对啊婆婆,你造的杀孽太多,会自损修为,永世无法成仙的!”
“你懂什么!我的父母、妹妹、妹夫,一大家子人都是被猎户害死的,只有我带着子卿逃了出来!只许别人杀我满门,不许我杀他满门?这是什么道理?”
“杀你们的也不是许保财啊?”
“如果没有他这样的人做皮毛生意,我的家人怎么会被杀?”
周实一张巧嘴,却找不到由头来辩驳。 “你不是金牌捕快吗?好,我这把老骨头,要杀要剐随你。但是此事是我一手操弄,和子卿无关。放了她,我就束手就擒。”
周实敲敲脑袋,自己只是冒充余长仁,也没法真的把老妖婆带回衙门候审啊,而且这妖怪的事怎么判?谁来判? “咳咳,那三千张狐皮,都是来自有灵智的狐狸吗?”
“呵,怎么?你们人类婴儿的灵智不比狐狸高,是不是杀婴儿就不犯法?”
“所以,你杀许保财一事,我就不计较了。但是你无论如何不能去滥杀无辜。人要穿衣,就像你要报仇一样,天经地义。”
这段话甚至说服不了周实自己……这真是个离谱的世界。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又不是捕快,管这么多干什么? “那许保财死得不明不白,要是他一口怨气化不开,变成厉鬼来找你们麻烦,你们可挡得住?”
老妖婆不说话了。她毕竟活了几百年,阴门中的事她听说过不少。要是许保财真的变成厉鬼,整个怡春苑的人都难以幸免。这确实是她之前没有考虑过的。 “你杀了许保财一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保证他不会变成厉鬼来索命。但是你们以后绝对不许杀人,否则朝廷早晚会派人来诛灭你们!”
老妖婆瞪着眼睛,显然不服气,但她忌惮“余长仁”的实力,不敢再有怨言。 她本以为杀死许保财这件事天衣无缝,他一个有家室,有名头的富商来逛窑子,肯定不会让外人知道,谁能想到他死在怡春苑?但是只一天工夫,朝廷的金牌捕快就找上门来,可见官府的消息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灵通。 既然如此,那她想去巴蜀寻仇的打算也就泡汤了,没准她还没上路,就会先被捕快逮住。 修行不易,如果朝廷不再追究,那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罗子卿见状,向周实深深鞠了一躬,道:“谢谢你放过大姨!”
“那许保财的尸首呢?我要交还给他的家人。”
老妖婆的语气平复了一些,她捂着腹部,缓缓地说:“城西的广义胡同第七号,是一个小院子,里头长着一棵桃树。那胖子就埋在桃树的左边。”
周实点了点头,他知道老妖婆肯定不愿与他同行,所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你们可以回去了。”
罗子卿扶着老妖婆,钻进了芦苇丛。 周实松了一口气,原本强撑着站直的身体也软了下来。 “这一趟可不轻松啊,又是打架又是辩论,弄得我口干舌燥。”
他慢慢地钻过芦苇丛,找到了街道。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身在江都城的南城边缘,越过这个湖就是城外。 “怡春苑离这里可不近啊,那罗子卿飞了一阵就到了,而老妖婆更是拖着一身的伤紧随其后……看来妖怪也是这个世界的一大势力,不可小觑……嗯?”
周实猛地顿住,看着前方的街口有一队打着白灯笼的人从路上走过。 这支由大约二十来人的队伍排成两列,安静地走在深夜的街道上,队伍的末尾抬着一个大棺材。 “出殡的?”
周实在离队伍大约二十步的地方停下,等到他们过去后才继续向西,不到一个钟头,就到了广义胡同七号。 “哦,确实是棵桃树。这老妖婆做事真是滴水不漏,把尸体埋在桃树下,应该是为了防止因怨气产生尸变,回来找她麻烦。而且树会吸收尸体的养分,过个十年八年,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他用手在桃树左边的地上摸了摸,果然,土地只有表面坚硬,但底下都是松的,明显才被翻动过。 没有工具,他只好直接上手扒拉。好在土壤疏松,很快就摸到了东西。 那是一具被白布包起来的臃肿尸体。 周实把尸体刨出来,泥土推回去,扛着尸体就向丰德楼跑去。 “好家伙,大半夜在江都城偷尸体,这要是被人看见……” 等到了丰德楼门前,周实已经精疲力尽。 和约定好的一样,周实学了两声猫叫,门应声而开。 “查清楚了?”
站在门后的莫老问道。 “呼哧——对。许、许保财呢?”
“我在这儿!”
富商从桌边站起,举手说道。 卯时三刻已过,除了富商之外的其他阴魂都已散去。 “那你们聊,我先去睡会儿。”
莫老说着,一瘸一拐地向后院走去。活人看不见阴魂,但能看见他。要是让哪个醒得早的伙计看见掌柜的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还好,万一看见莫老可就麻烦了。 周实把尸体慢慢地放在地上,和富商做到同一张桌子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听罢,许保财长叹一口气。 “我死得真够冤的,居然栽在两只狐狸手上?”
“那两只狐狸道行不浅。你的船上真的有狐狸皮?”
“是的……当然没有三千张那么多,我那天跟罗子卿吹牛来着……” 周实叹了口气,道:“你的尸体在这里,我怎么交给你的家人?”
许保财想了想,道:“还是得拜托我的船队。呃,但是怎么和他们交代呢……” “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方法。你只要告诉我怎么证明我和你是一头的就行。”
“哦,这个好办。请拿笔墨来。”
周实皱了皱眉,道:“不是说过了吗,死人写的字活人看不见。”
“我知道,所以我画几个符号,你把它写下来,记住,到时候画给我的掌柜看就行。”
“笔迹怎么办?”
“这个只是暗号,不存在什么笔迹。”
这个主意不错啊…… 周实从柜台拿了纸笔,交给许保财。 “我开始画了,请你一定要看准。”
许保财用手指在半空中比划,周实则模仿他的动作落笔。不一会儿,从账本撕下的纸上就有了五个符号。 这些符号都由汉字的笔画构成,乍一看像是字,但其实是一些自创的符号。 “这是我们商会成员内部的暗号,原则上只能记忆并在商会内部作验明身份之用,不能外传。这个的意思是带我的尸体回家。”
周实拿起纸来,看了又看,努力把上面的文字记在脑子里。 “呃,你们的暗号连收尸都能表示?”
“是啊……”许保财叹了口气,说道,“常言道:‘多匪之处必多商贾”,穷地方才出商人,所以商会内部才会肝胆相照。”
封建时代的商人和现代商人可不一样,那是四民之末,处处受限,而且在交通、信息不发达的古代,行商就是玩命。 “不过,您打算怎么解释我的死法?如果可以,请帮我隐瞒死在怡春苑的事……” 嚯,你敢去还不敢认了? 周实把那张写着记号的纸收起来,道:“放心,我一定办的神不知鬼不觉。”
许保财点点头,站起身来,在身上拍了一拍,苦涩地笑道:“果然钱财乃身外之物,现在我身上居然分文没有,真是可笑。”
周实耸耸肩,给这名巨富倒了一杯阴酒。 “算我请你的,喝了上路。”
许保财愣了一下,笑道:“好,作为谢礼,请你把那个暗号记牢,以后若要和商会打交道,前面两个‘字’定有用处。但千万不要外传。”
他一饮而尽,咂咂嘴,说:“嗯,和西域传来的葡萄酒、北国出产的夫子佳比起来毫不逊色。掌柜的,我走了。”
许保财穿过门板,消失不见。 铁算盘上一颗算珠轻轻转动,周实看了看天色,离大家伙起床还有半个钟头左右,而房里还有莫老…… 干脆就在前堂看看这次铁算盘给了什么奖励。 他轻轻地拨动算珠—— 一个女人出现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