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的? 周实心中大骇。 张员外见阴差都来勾自己的魂了,哪还敢狡辩?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都交代了。 原来,自从那高僧给他们出了这娶亲镇煞的法子后,张员外就请媒人帮他寻找在阳时出生,比儿子大十岁以上,而且八字相合的女子。 可要求这么苛刻,哪是一时半会能找着的?在媒人动用关系四处搜寻的日子里,那高僧干脆就住在张员外家,日日焚香念佛,还帮他们看风水。 半年之后,媒人那边终于传来好消息,找着了这么一位“一身阳气”的女子。高僧再次出手,选定了迎亲的日子。 但是就在酒席当天,张家少爷出了意外,喜事变丧事。没奈何,张家只好着手操办丧事,请人去告诉亲家,这婚结不成了。 结果对方一看,亲没娶成,那张家送来的聘礼也得还啊,想攀张员外这棵大树的打算也泡汤了啊,自家女儿也老大不小了,家里这张嘴也交不出去,这可怎么办? 干脆,一咬牙一跺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昨天中午,张家这边正在准备起丧,突然下人来报,新娘子到了。 张员外还以为是送信的和亲家走岔了,结果出门一看…… “我也不知道,那姓林的这么狠,连自家女儿都下得去手……没办法,这要闹到衙门那儿,对方咬死说女儿是我们害死的,怎么办?只好请高僧再出主意,办一场冥婚,让寿儿下去也有个伴儿……” 听着张员外的讲述,周实不知不觉把拳头握了起来,打心里觉得恶心。 一般的禽兽可干不成这种事! “林氏的八字,给我。”
“啊?”
张员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家存着新娘的生辰八字,“啊,有有有,稍等一下……” 他站起来,又不敢在阴差面前站直,只好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三个鬼魂之中挤过。 当他走过鬼魂身边时,发现它们的“目光”一直跟着自己! 好家伙,这是真的鬼……列祖列宗保佑…… 他从屋子另一边的大柜子上取下一个木盒,又颤颤巍巍地走回来,在地上跪好,把木盒举过头顶。 周实拿过木盒,打开,取出放在里面的一张布条。上面写着两位新人的生辰八字。 他从背后摸出铁算盘,将林氏的八字用寿数算法运算。 张员外大着胆子,偷偷瞥了眼阴差的动作,又吓得连忙低下头。 连算盘都有,这……这是个生死判官啊,完了…… 三下五除二,四下五落一…… “啪。”
周实拨动最后一颗算珠,轻叹一声。 运算结果是余寿四十二,对不上。 “这八字是假的。”
“啊?”
张员外和媳妇同时抬起头,又立马磕在地上。 “冤枉啊,我们哪敢骗您,这是对方报给我们的!”
“你们被人骗了。”
周实冷冷地说。 不知道是媒人还是林家,为了凑上张家的要求,瞒报了林氏的生辰! 就算那高僧的法子有效,新娘的生辰也对不上,所以张少爷可能是活活被自己的天煞孤星命克死了…… 而且林氏的惨死可能也和这个有关系,命数这东西玄妙得很,周实自己也想不明白。 还有最后一个疑点。 “你们说的那个高僧,现在在哪?他在你家做了什么?”
“这个……寿儿一死,高僧交代完下葬的事,今天下午就走了。他在我家也只是夜夜吃斋念佛,哦,还指导了我们家的风水。”
“你们门前的那棵桑树,可是他要你们栽的?”
周实中午再门口观察张家的动静时,就是躲在一棵桑树后面。 后来他觉得不对劲,老话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这不是犯忌讳吗?像张家这样的大户不会这么不讲究。 “呃,不是,这树在那儿好多年了,有些邪异,只要去砍它,家里就会发生点怪事,但只要不动它就一切正常,所以就由着它在那儿了。”
“高僧倒是说过那树是天生地长的东西,不要动它。”
张员外的媳妇补充道。 最后一个问题。 “那货郎是怎么死的?从实招来!”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嗯?”
“差爷……判官息怒,那货郎与我们无冤无仇,只是在我们家睡了一晚就死了,而且还少了眼珠,我们害怕有鬼……有邪祟,又怕吃官司,只好一并偷偷埋了……” “那高僧怎么说?”
“说是被林氏的怨气害死的。”
岂止是怨气,都变成厉鬼了…… 差不多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周实想立刻回去算清陈柱的死人账,但又看看眼前等待发落的两人,决定先解决他们的事。 他呼出一口气,提高调门—— “张家夫妇听好!”
“是、是!”
“你们二人知情不报,让良家林氏有冤难伸,货郎陈柱惨死梦中,罪大恶极!”
夫妇两人趴在地上,抖得和筛糠一样。 “念你们不知内情,林氏之死非你二人之罪,我且饶你们二人一命。”
听到这话,两人连忙磕了一串响头。 “多谢判官开恩!”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货郎陈柱的坟也归你们打理,每年清明多烧些纸钱;他横死的偏屋日后不要进人。 “自今日起,你们收的地租一律减少三成,不许私自加租,往年农户所欠之款项,一笔勾销。”
“是、是!”
“积德行善,才能福寿延年。如果你们敢违令,我当晚就来找你们。”
“不敢,不敢!”
张员外拿来账本,恭恭敬敬地递给周实查验。 好家伙,虽然只是个土财主,地也不少啊。 周实看完,把账本一合,收到衣服里,唱道: “好自为之!走也——” 和登场相比,谢幕就显得有些寒酸了。周实领着三个阴魂,大踏步地推门离去,留下张家夫妇跪在地上长久不起。 过了一会儿,张员外慢慢地抬起头,左右张望一下,对媳妇说: “嘿,走了走了。”
媳妇慢慢起身。经过这么一吓,连哭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无神地盯着昏暗的屋子,嘴里念念有词: “善恶到头终有报……” …… 周实走到村口,才把这一身别扭的行头扯了下来。用来蒙窗户的黑纱质地粗糙,让他直痒痒。 他看着身后的三个阴魂,抱拳道: “多谢三位老哥哥,今晚多亏了你们。”
“客气,客气。”
“咱们谁跟谁啊,周大掌柜,记得请我们喝酒啊。”
“唉,真是可惜了那姑娘,好端端的,居然被自己的父母害死。”
“走吧,回客栈,那小子还等着你呢。”
…… 一个钟头以后。 阴魂客栈的一角,周实和陈柱相对而坐。 客栈内的嘈杂似乎和他们无关,因为陈柱专注于周实讲述的故事——关于他死亡的真相。 “原来如此……” 陈柱听完,身体向后一靠,似乎忘却了这是没有靠背的长凳,幸亏周实及时拉住他才没有摔倒。 “多谢,多谢……” “你比我想的镇静。”
确实,陈柱已经不像昨晚那么哭天喊地,而是静静地听着周实的讲述。 “呵呵,也许是看开了吧……没办法,生死有命。”
周实点点头,问道:“你可有什么遗愿,我来想想办法。”
“有。我父母年迈,不能下地……” “你身上的银两我帮你要回来了,我来托别的走马客给你送去。”
这是周实和莫老商量好的办法。 “谢谢掌柜。”
陈柱把酒一推,道:“可惜我没有东西拿来结账,只好下辈子还你了。”
周实笑道:“想赖账?你摸摸自己的衣兜。”
陈柱一愣,从身上摸出几张冥币。 “咦?”
“这是张家烧给你的,算是小小的补偿吧。”
周实接过冥币,在铁算盘上象征性地拨了两下。 “那,掌柜的,我走了。”
陈柱的身影慢慢变淡,化作一缕烟,进入轮回。 与此同时,周实转动一颗算珠,手中多了一个小竹筒。 这是铁算盘的奖励——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