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1 / 1)

“什么?”

  方临渊听见赵璴忽然问道。

  他抬眼:“嗯?”

  “你说要谢我。”

赵璴说。“是什么?”

  “啊。”

方临渊回过神来。“今日皇上说那仁帖木儿纠缠不休。我猜他本就不想娶妻, 特地要个汉女,不过是为了回突厥去耀武扬威罢了。”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打断了方临渊。

  他转头看去, 便见是赵璴身侧的绢素在门前,手中端了一盏茶。

  方临渊忙看向赵璴。

  却见赵璴微微抬眼,说道:“无妨,你接着说。”

  便见绢素走上前来,竟是将茶放在了他的手边:“侯爷请。”

  方临渊方才在朝议殿中站了半日,只道这盏茶是久旱及时雨。

  却不知在他刚回府时, 赵璴就让绢素去备茶了。

  “我原想拿条约上互不进犯一则要挟那仁帖木儿, 结果谁知他那晚真的喝昏了头。”

方临渊点头接着说道,还不忘抬头对绢素笑着说了句多谢。

  “他手下听说你差点‘自尽’了,去告诉了他,把他吓得够呛。”

  旁侧的绢素微微一顿。

  她自幼伺候在赵璴身侧, 很知道他的忌讳。若说五殿下生平最恨的, 一是因他色相而欺凌羞辱他,二则……则是将这样的事重提给他听。

  尤其是像安平侯这样玩笑的语气,浑不知已然是在伸手去拨殿下的逆鳞了。

  绢素正要借着递茶提醒方临渊, 却见方临渊已然将茶端到了嘴边。

  “今日他一见到我, 便一迭声地道歉。我一提汉女, 他吓得要命, 忙跟我说是开玩笑的。”

  绢素不由得抬眼觑向赵璴。

  却见……

  却见赵璴眉目微微一扬,竟跟着安平侯勾起了一个懒洋洋的笑。

  非但分毫未见阴郁,反倒跟着在笑。那番眉目舒展的模样, 竟像被安平侯传染了两分。

  绢素微微一愣。

  她哪里见过五殿下这番模样。

  “若说自尽, 那合该是你的功劳。”

那边, 赵璴便连语气都明朗了两分,慢悠悠地说。

  “说来也是。实是我棋快两步,真将这蛮子唬住了。”

安平侯笑着,端起茶盏痛饮了两口。

  “嗯!好茶!方才朝议殿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当真渴死了我。”

  茶盏挡住了方临渊的视线,绢素看见,五殿下的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绢素低头退了出去。

  影子一般跟了多年的主子恍然间像是变了个人,连逆鳞都似乎生错了地方。

  夺舍之类皆是不可信的怪力乱神,见此情景,想必是她昨夜睡得不大安稳,今日当值太早,起得猛了,该回去重新睡过。

  ——

  解决了最大的问题,大宣与突厥的和谈也顺利了不少。

  那仁帖木儿此行除向大宣每年缴纳岁贡之外,又是早存了想要开放互市、与大宣交易粮食与盐铁的心思。

  鸿佑帝又传召了方临渊一回,说旁的都已经谈妥,但盐铁之事乃国之大计,朝中大臣们争执不休,如今仍没有论断。

  方临渊自是反对。

  盐务暂且不提,精铁却可铸刀剑。若突厥得了大宣所铸的精铁,用以锻造武器,那么大宣便算行了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之事了。

  鸿佑帝闻言,深以为然。

  却不料几日之后,宫中传来消息,说那仁帖木儿愿以一位突厥公主作交换,请大宣允准与其互市盐铁。

  鸿佑帝又将方临渊传进了宫。

  “今日召爱卿前来,还是因合约的事。”

鸿佑帝说。“帖木儿王储固请朕开放盐铁互市,甚至不惜遣公主前来和亲。如今朝中的大臣们纷纷劝朕同意,朕也实在难以拒绝。”

  方临渊欲言又止。

  这让他怎么跟鸿佑帝说啊!当日他一枪挑下那仁帖木儿兄长的头颅,他竟还在帐中鼓掌叫好。更遑论如今的突厥大汗有三十多个子女,远嫁一个公主罢了,对他们而言易如反掌。

  方临渊只得叩首道:“那么臣请陛下坚持底线,仅同意与突厥交易精盐,仍拒绝市铁。”

  “这样可行吗?”

鸿佑帝问道。

  “突厥炼不出中原的精铁,却仍有粗铁可用,于他们而言自不算当务之急,与盐相提并论,也只为混淆视听罢了。”

方临渊说。“盐只为民生之需,精铁却是为了用作征战。二者云泥之别,请陛下三思。”

  鸿佑帝沉吟片刻,终于点了头。

  “朕明白了。”

他说。“多亏有爱卿在侧。朝中大臣虽思虑周全,却还是没上过战场,外务之事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陛下谬赞。”

方临渊道。

  “那仁帖木儿初十便要离京。朕原想多留你些时日,但如今边境通商在即,若无爱卿坐镇,朕实在放心不下。”

鸿佑帝说。

  方临渊闻言眼睛一亮。

  终于能走了吗!陛下金口玉言,这话的意思恐怕是在催他收拾行装了。

  他忙抱拳行礼道:“突厥狼子野心未消,臣甘愿驻守边疆,以安陛下圣心。”

  鸿佑帝闻言点了点头。

  “朕有爱卿,自是能安心的。”

他说。“爱卿回去便慢慢准备吧,待天再暖和些,朕亲自送爱卿出城。”

  ——

  方临渊回去就将此事报知了长嫂。

  宋照锦得知他要走,不由得多有抱怨。

  “就那么急?皇上才同突厥人签了合约,突厥既要纳贡,又要互市,想来边境至少三五年是安定的。你如今才娶妻不过一月,边关要守,难道你的家就不要了?”

  方临渊只好在一旁赔笑:“陛下圣意,我也不好违抗。”

  宋照锦闻言直叹气。

  “陛下也一点都不心疼五殿下。”

她说。“哪有新婚燕尔便教自己女儿夫妻分离的?”

  方临渊在旁边悄悄挠了挠头。

  何止是不心疼?他长嫂是没见到赵璴在宫中的模样。

  抱怨了几句,宋照锦也知圣意无从更改,对方临渊叹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我是不忍心她走我的老路。你即便又要回边关镇守,也得知道爱惜自己的性命。你既心悦公主殿下良久,断不可再伤她的心,你若有三长两短,她又该怎么办呢?”

  方临渊郑重地答应下来,又道:“长嫂也只管放心,我会与公主殿下说好,让他在京中多照应你与长念。”

  宋照锦却摇头:“我们没什么要紧,倒是你。再过两日便到花朝节了,你莫忘了领公主去游一游花市。你们二人此后便要聚少离多,都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啊……”

  还要陪赵璴去看花啊!

  他如今虽也算能跟赵璴好好说两句话,但总归是两个男的。并肩一起去看花,好奇怪啊!

  方临渊正想找由头拒绝,转过头来,却见他长嫂又触到了伤心事,正拿起帕子低着头在擦泪。

  他长嫂眼睛不好,断不可再哭。

  “长嫂莫要伤心,您不是都说了吗?三五年内打不起仗来的,我平安得很,您只管放心。”

方临渊忙安慰道。

  “都听您的,我过两日便邀公主去逛花市,待明年除夕,还要回来陪你们去赏灯呢。”

  罢了,去就去,咬咬牙,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

  方临渊心想。

  ——

  之后两天,方临渊整忙了两日,直到花朝节那天傍晚才空闲下来。

  实是一说要走,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他的战马流火需要换一副赶路的蹄铁,天气渐暖,又需换上新的鞍鞯。他父兄留在府中了不少兵书与手札,皆是极要紧的文书,都需整理出来。

  故而他只派了雁亭去问赵璴是否空闲,约定好时间之后,便在那日傍晚于怀玉阁外等他。

  赵璴准时出现了。

  他今日换了身素净些的衫裙,虽仍是流光溢彩的织锦,却比他素日的华服清爽得多。如今春意渐渐浓了,夜里也不再那么冷,他衣衫单薄了些,胸口处也看出作了些矫饰。

  他发间缀着珠玉,耳下一对白玉耳珰叮当作响,在夜色里亮晶晶的,还挺好看。

  方临渊刚走上前,便对上了那双眼。

  方临渊微微一愣。

  赵璴好像……不是太高兴?

  那双眼虽不比往日阴恻恻的蛇眼睛一般,却不知怎的清冷得有些寥落。他二人视线一触,片刻停顿后,赵璴凉凉地错开了视线。

  他不想出门啊?

  方临渊转念一想,觉得也是。

  他自己是跟男人出游,赵璴何尝不是被迫陪男人逛街?他们二人算得上同病相怜,一定程度上,赵璴也算在迁就他。

  毕竟他是为了不让长嫂伤心,赵璴却是分明可以不来的。

  这么想着,方临渊只觉赵璴此人也算得上义气。

  他迎上前去,与赵璴并了肩。一同往外走时,方临渊在旁侧轻声说道:“多谢你今日愿意出门。”

  旁侧的赵璴却垂下了眼。

  唉,估计也是觉得憋屈吧。不如一会儿他们便各自逛去,约定好时间,再在街口碰头。

  却在这时,赵璴清冷的、带着略微哑意的伪声在他身侧响起,轻飘飘的,像是吹过他耳边的夜风。

  “侯爷要走,我还是从长嫂口中才得知的。”

他说。

  啊,是啊,赵璴不是早就知道他要走吗?

  他不解地看向赵璴,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却见他身畔的赵璴对上他不明就里的视线,嘴唇动了几回,也没发出声音。

  这模样竟显出几分莫名的怨怼。

  “你……”方临渊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

  幸好,赵璴眉眼一垂,不再看他了。

  “侯爷这两日忙碌,竟也没抽出时间与我说一声。”

却听他这样说道。

  ……哈?

  方临渊环顾四周。

  他们今日外出,特地屏退了下人,如今方圆数尺只有他俩。赵璴这是演戏演上了瘾,还是为人缜密周全到了此等地步?

  方临渊有些钦佩地看向赵璴,感慨地摇了摇头。

  赵璴其人,当真是个做大事的材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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