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给他的电话，是一个叫黄兴照的人。 陈耳东拨通了他的电话，说明了介绍人和意图，黄兴照问：“见面聊，你住哪里？”
听他口音，不是锦城本地人，但是是同省的，像是庐江那个方向。 陈耳东告知了住址的大致方位，黄兴照又问：“你一个人住？”
“对。”
“家里几口人？”
“就我爸我妈。”
“都是本地的吗？”
“是。”
“那去你父母家附近谈。”
“黄哥，为什么要去他们家附近？”
“要谈就去，不去就不谈。”
陈耳东迟疑了片刻，因为感觉会涉及到父母，他不敢轻易答应，只听电话那头说：“还谈不谈？不谈我挂了。”
陈耳东心头一慌，这是眼下唯一有可能借到钱的渠道，情急之下，他被迫回了一声好，然后告诉了黄兴照父母家旁边的一条街道名称。 二十分钟后，陈耳东出现在了那里，并找了一间茶楼。 这附近的茶楼他都很熟，毕竟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以前和林大器经常混迹于此。 坐了十来分钟，黄兴照迟迟未到，陈耳东焦急地看着时间，离晚市还剩不到四个小时。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一名正打着电话腋下夹着手包的男子进入了他的视线范围。 电话接通，此人正是黄兴照，一眼看去，陈耳东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黄兴照的外型简直就跟马哥和老三是一个路数，身材高大魁梧留着寸头，陈耳东本能的第一反应，放高利贷的。 “你要多少钱？”
黄兴照坐下后的第一句话。 “五千。”
陈耳东小声作，不太敢看着对方的眼睛。 “我这里一万起借。”
黄兴照翘起二郎腿，点上了一根烟。 “好吧，那就一万。”
陈耳东没得选。 “李文告诉你我借钱的规矩没？”
黄兴照问，陈耳东摇了摇头。 “借一万，到手八千，借款期限一周，今天借，下周的今天下午一点前必须还。”
黄兴照轻描淡写的说道。 “什，什么？一周就要还？而且才一周就，就要两千块的利息？”
陈耳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认定他是放高利贷的，但完全想象不到收利息会这么离谱。 “你的情况我知道，身份证房产证都在别人手里，你任何抵押物没有，就凭一张嘴，我白给你一万？”
黄兴照不屑道。 “可这也，这利息也太高了吧，而且一个星期，我，我......”陈耳东说不下去，因为黄兴照开出的条件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自己考虑，愿意我们就继续，嫌高，我马上走。”
黄兴照说话跟老三很像，读不出一丝人味儿。 黄兴照的出现，犹如给陈耳东打开了一扇地狱之门，而最痛苦的是，不进去，他离末日只剩三个多小时，但倘若一脚踏进，则又开启了另一个末世。 陈耳东迅速盘算着，一个星期，他拿到八千还江彪五千，手里还剩三千，自己顶多再预支三千工资，这样就有六千，即便如此，下周要还黄兴照钱都还差四千。 “兄弟，我客户很多，一会儿还要见几个，别耽误我时间，要借咱们就接着谈，不借我就走了。”
黄兴照再一次催道，语气却不急迫。 但凡还有一丁点办法，陈耳东打死都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倘若江彪不这么步步紧逼哪怕再给他一晚上时间，他都绝对不会借这种钱。 一直以来追求情绪无用论的他，还是栽在了情绪上，若不是昨天激怒了江彪，人家也不至于今天跑来店里威胁。 悔不当初却悔无可悔，陈耳东的大脑里如同军阀割据正在激烈的厮杀，有好几次想对黄兴照说同意，却始终张不开嘴。 “喂，到底借不借，我没时间陪你考虑。”
黄兴照加重了语气，他明显不耐烦了。 “哎。”
陈耳东重重的叹了口气，“黄哥，利息还有得商量吗？”
“没有，锦城做水钱的都是这个规矩，就你这条件，要是没人介绍，我见都不会见。”
原来这叫水钱，陈耳东还是头一回听说。 他还不知道，那年他过生日喝醉以后，到包间来找唐野的不速之客就是放水钱的人。 当时唐野为了支付受骗者的分红，在外面借了很多水钱。 “好吧，我借，借一万。”
陈耳东抱着视死如归的想法，咬牙同意了黄兴照的条件。 人在绝路上的选择，要么是劈空利剑杀出的一条血路，要么就是插入自己心脏的致命一击。 本以为答应了比抢劫还凶残的条件就能立刻拿到钱，黄兴照接下来的话，更令陈耳东绝望到窒息。 “现在我开车带你去你父母家，进小区见到保安，你要打招呼，然后我要看着你用钥匙开门，进门之后，叫一声爸或者妈，我要在门外听见，确定这是你父母家，然后你出来，在我车上签合同。”
才被老三用父母威胁过的陈耳东，当他再一次听到会牵连父母的做法，心态彻底崩了。 从未接触过水钱的陈耳东，万万想不到要想借到这笔钱，竟需如此大费周章。 黄兴照的要求也是一种告诫，若不还钱，父母势必遭殃，一旦拿了这笔钱，下周的今天，无论上刀山下火海，都必须偿还。 “我爸妈可能不在家。”
陈耳东弱弱的回了一句。 “那就等他们在家的时候我们再聊。”
在黄兴照面前，陈耳东孱弱的就像一只小白鼠，任人摆布。 黄兴照放高利贷的模式，在民间融资里颇为主流，主要针对于征信完全坏死在任何地方都借不到钱的人。 这种高利贷，国家明令禁止，相关的借款协议也不受法律保护，但这种地下借贷市场的规模却非常庞大。 陈耳东最终答应了黄兴照的所有条件，坐着他的车进入了小区，看门的大爷认识他，陈耳东像带朋友进门一样和他打了招呼。 家中只有陈墨文一人，董玉华的退休生活很丰富，常常外出聚会。 “爸，我回来了。”
随着声音的结束，门也恰好关闭，陈墨文并不知道门外有一个陌生人正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 十分钟后，陈耳东坐上黄兴照的车出了小区的门。 签字、盖手印，然后拿着借据连人同框拍照，就这样，陈耳东生平第一次借了水钱。 黄兴照最后跟他说了一段话：“借这种钱，你一定想清楚了，到时候哪怕晚一秒钟还钱，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你就是在我面前捅自己一百刀，我都会拖着你的尸体去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