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郁老太迟迟未见三房的人,她倒有一些惊讶。宁婆子道:“三房现在只剩下一位三小姐,她那哥哥进了皇宫做了郡主的侍卫。她便住在我们边上,听说她也是喜静,这跟老太太倒有几分相像。”
郁老太却不以为意,颇有些自负地说:“喜静的人便是跟我相像?我年轻之时,也是颇有些男儿的果敢胆气。”
“那是自然,老太太当年的风发意气,只怕没人能及。”
“可是现在都老了。”
说着又是一阵感慨。往日天气颇为阴凉,今日倒有了太阳,照在依依下垂的树上,格外和煦。“老太太,咱们出去走走吧,难得今日太阳好,来这里那么久,都不曾出去走过,出去晒晒太阳,看看风景,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
宁婆子提议着。郁老太终究人老了,皮肤也变得格外干燥,这几日手背脱皮更为严重,擦了药也不见好,骨架也越发慵懒。她想了想,说:“那便去吧,这些时日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身子也有些懒懒的,也正好把身上这皮屑晒晒。”
两人便互相搀扶着迈出了那宜香苑,院子里的丫鬟们不禁有些惊讶,窃窃私语着议论开来。她们并不识得路,只是信步走着,看哪里风景俏丽便往哪里走,走着走着,便到了花园,梅花林里点缀着菊花,一簇簇黄灿灿的,开得正艳丽。她们一路走到这里,见着她们的都带着惊讶地行礼,侧目。“老太太,你看,咱们久不出来,这些人看到咱们便像见了鬼似的。”
宁婆子打趣着说。郁老太也只是笑笑,惬意地晒着太阳,欣赏着艳丽的菊花。檀芮也被这和煦的阳光吸引了出来,她与绿枝、惜儿主仆三人提着篮子便到这花园里摘菊花。“小姐,今晚上可以试试泡在水里沐浴,定是十分清香。”
绿枝挑着漂亮的菊花下手,每摘到一朵,便忍不住放在鼻尖嗅着。檀芮拿着手中漂亮的花,倒有些不舍,“那么美的花,一瓣瓣摘下来真有些可惜。”
“小姐不舍,那便把它们晒干了,装进香囊里,挂在身上,也是极好的。”
惜儿笑着说,“便像郁将军送的那袋玫瑰一般。”
绿枝倒是一阵惊讶,“原来那香囊是褚将军送的,何时的事,怎么未听小姐提起?”
惜儿嘴快地答:“在临县时,小姐的马车上满是梅花,又美又香呢。”
“惜儿。”
檀芮啐道,“叫你再说!”
惜儿调皮笑着:“小姐,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那香囊你不也是没舍得扔吗?”
“你再说,我回头便扔了去。”
“别别别,我不说了。”
惜儿赶忙住嘴,“到时候褚将军知道是因为我多嘴,指不定怎么责骂我!”
“惜儿!”
檀芮一阵跺脚,惜儿笑着跑开。绿枝也是面含笑意,“小姐,褚将军对你有意呀。”
檀芮一阵脸红,“你别听惜儿瞎说。”
“我之前便看出来了,褚将军总是对小姐另眼相看。”
“我对他根本无意,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样的身份,就算嫁过去,只怕也是做妾,我的心志你是明白的,宁做小室正主,不当豪门侍妾。”
檀芮的神色异常坚定。她正说着,却见旁边多了两个人,她和绿枝定睛一看,赶忙跪地行礼,“檀芮见过祖母。”
“奴婢见过老祖宗。”
郁老太把那话听了去,她年轻时,也是这番愿景,宁做小室正主,不当豪门侍妾。此时听到,她不禁生出一丝感慨。今日宁婆子提到,檀芮性子与她有几分相像。而她方才流露出的那股坚毅,倒真的让郁老太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郁老太晃了晃神,道:“起来吧。”
郁老太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星光水眸灿然生辉,目光纯洁似水,姿容秀丽,貌若惊鸿。“你便是檀芮?”
郁老太反问她。檀芮颔首,“我便是檀芮,我幼时与祖母见过,时隔已久,祖母自然认不得了。”
许是檀芮勾起了她年轻时的回忆,郁老太对她没有以往对陌生人的那股厌烦,反而生出了说话的欲望。“你们摘这菊花作何用?”
“我瞧着好看,本只想摘了回去把玩,后婢女提议,可以在沐浴时撒上一些,以调香味,也可以晒干了放进香囊里,挂在身上,便芳香一片,我觉得主意甚好,正欲如此。”
檀芮不卑不亢地答着。郁老太到郁府不过半月有余,但她的威名已经传遍整个郁府,刘氏和霍氏两人双双碰壁,被训得灰头土脸,那宜香苑便没人再敢踏足。檀芮素知祖母脾性古怪,不愿人打扰,本来也并不打算前去打扰,出了这两档子事,她自然是退避三舍,因而此番答话也格外小心。她说完之后,却未见郁老太有何反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檀芮思忖一番,祖母出门赏花,想来也是不愿被人打扰,她便低头请道:“祖母,若无其他事,檀芮便不打扰祖母赏菊,先告辞了。”
檀芮的余光瞥见她手背上蜕落的皮肤屑,泛着白,心里咯噔了一下。郁老太也不强留,听不出情绪地说:“去吧。”
檀芮和绿枝又福了福才离去。宁婆子看着她的背影,道:“沉静有礼,知进退,奴婢以为不错。”
郁老太也不作评价,而是淡淡地说:“今日出来也够长时间了,我也有些乏了,咱们便回去吧。”
檀芮和绿枝快步离去,惜儿从一旁跳出来,吓了她们一大跳。惜儿往后看,一脸好奇,“小姐,方才老祖宗与你们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统共就说了几句话。”
“那日只是远远的瞧着,觉得甚是威严,今日近看,越发紧张得很,我方才都不敢言语。”
绿枝感叹道,弄得惜儿一脸期待,“好可惜啊,没有近身看到。”
檀芮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响指,“什么事都想凑热闹”檀芮脸上又是一阵忧虑,“绿枝,我与你说的话,不知她是否听了去。祖母性格怪异,我方才也是忐忑不安。”
绿枝也不禁一怔,安慰道:“应该不会吧,她毕竟年纪大了,听力应该没那么好。”
“但愿吧。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不许再提起褚恒,免得又叫人听了去。”
檀芮吩咐道,惜儿和绿枝连连应着。檀芮又思虑了一番,道:“绿枝,你再去外面买些润身体的膏药,多买些。记住,定要买那家胭脂坊的,我用着极好。”
绿枝一脸疑惑,“小姐那儿不是还有挺多的吗?”
“我方才瞧见祖母的手背上尽是泛白的皮肤屑,定是北方天气太燥了,你买了便送到宜香苑去,给祖母试试。”
“小姐,老祖宗有些不近人情,若送了过去,她反倒觉得小姐在有意巴结,这可如何是好?”
绿枝有些担忧。“那便让她误解好了。”
檀芮道,“她毕竟年老,我见她皮肤脱得厉害,也是不忍。”
绿枝听此,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