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一个身材高大,满面风霜的男子走进梅殿大厅,他目不斜视,朝着高台躬身行礼道:“天机宫王道坤,见过陛下。”
待直起身来,他才赫然看到高台左侧的天机道人,震惊之余,他急忙再次躬身行礼:“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
天机道人点点头,默不作声,淡然看着眼前的矮几。 夏王伸出左手:“赐座!”
侍者立刻在高台之上增加了一席,王道坤跪坐入席之后,才发现自己被安排到了师尊斜对面的下首席位,顿觉宴无好宴。 不待其弄清楚状况,夏王便开口道:“王道坤,你们天机宫师徒今日在梅殿一聚,当是佳话,饮胜!”
夏王举杯了,无论是高台上的贵客,还是高台下的臣子都一同举杯:“饮胜!”
饮宴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高台之下,一队身姿优美的女子从左右穿行而出,来到中间的舞台,在乐师的伴奏下,开始跳起优美的舞蹈。 跳舞的女孩们个个年轻貌美,尤其是领舞的女子,身姿娉婷,舞动起来,竟如水蛇一般柔若无骨。以她为核心,整个舞队忽聚忽散,仿若天女散花,让一众人看花了眼。 夏王面带微笑,意味深长的把玩着手中的的酒杯:“寡人有闻,天地万物自有命数,唯有德者,可一窥究竟,道坤,可愿为寡人解惑否?”
王道坤朝着王所在的方向稽首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道坤学艺不精,仅得皮毛。但王若有问,道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王内心一阵腻歪,天机道人道法精深,却在那里端着架子,拒绝为他卜卦。这王道坤看似谦逊顺从,本质上和其师却没有太大分别。 “寡人闻道坤为精进修行,以双脚行走,度量天下,此番从东南归来,可有所得?”
王道坤保持着标准的稽首礼:“禀王上,此次道坤回转中京,正是要向王上、师尊禀告此事,而后道坤将闭关三年,尝试以武道进军宗师。”
梅殿之内,正在跳舞的女子们突然觉得无法控制身体,仿若白兔遭遇了猛虎的凝视,全身瘫软,扑倒在地。 而舞台两侧欣赏舞蹈的武者们个个如临大敌,下意识扣起面前的矮几,以做防范。刚才的一瞬间,他们感受到两股强大的武者威压在殿内碰撞,让他们惊骇欲绝。 如若不是夏宫内杜绝刀剑,恐怕这些武者们已经拔刀相向。 这两股强大的威压一触即收,所有人才下意识看向梅殿高台,入目之中,只见两道威严的身影,以及依旧躬身稽首,纹丝不动的王道坤。 “哈哈哈,道坤好定力,三年之后,我大夏定会增加一位武道宗师。道坤在东南有此收获,天机宫幸甚,我大夏幸甚。”
夏王试探一下,发现王道坤果然已经到达宗师之前的瓶颈,内心不由得升起一丝愤懑,天机宫居然又要有宗师级掌门人了。
“道坤在东南,遇到了一卦,心有所悟。”王道坤没打算藏着掖着,面对夏王和天机道人,娓娓道来。
三月前,白日星现,王道坤于芒砀山推演,卜卦三次,皆大凶,应在西北梼杌!王道坤其实三次卜卦大凶,对应的是三个方向,除西北外,还有东北混沌、西南魑魅。但夏王刚愎自用,说出来他未必相信,徒增烦扰。 两个半月前,王道坤再于昆吾山推演修行,东南方向现白虹贯日,主山河得、失英豪霸才。王道坤心惊之下,连续推演三日三夜,得卦象乾离,大吉;再卜,天机错乱,竟无法成卦! 王道坤连续推演,被天道反噬,心魔滋生,陷入疯魔和恍惚之中,趋利避害,往东南而行。直至凌海国、凌月国、虢国三国交汇之地二山镇。 二山镇地势平坦,却是一片盐碱之地,既无耕种,亦无产出,被三国作为缓冲、交易之所。 王道坤误入二山镇,正值三国开边坊贸易,人员交杂沸腾,二山镇中心的神巫庙更是香火鼎盛,他随着人流也进入巫庙,恰逢凌月国新国主凌月伯问卦于庙祝。 虽然疯魔,但王道坤道行依旧,他见庙祝信口开河,阿谀奉承凌月伯,竟控制不住内心的大怒,上前就给了庙祝一个大比兜。 庙祝当场被打蒙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庙祝立刻呼喝喊来帮手,一众人在庙里闹闹哄哄厮打。 凌月伯认出王道坤,不好出手,只能着武士先行驱散围观百姓。 王道坤乃是一流高手,赤手空拳之下,也不是这些庙祝小人物能够群殴的,片刻功夫,猛龙过江,一双拳脚打得这群神棍满地找牙。得意之余,他攀上神巫庙顶,低头嘲笑众人,却见散落在庙里的人、物竟成卦象。 王道坤突然惊醒,福至心灵,以此卦推演,却只得半卦。机缘到来,他不愿错过,继续推演,却苦无结果。想到此事乃因缘际会,便不再强行推演,而是应下凌月伯的邀请,前往凌月国做客。 在凌月殿内,王道坤不慎踩烂一块旧砖,从里发现龟甲半块,竟是天机宫所留。 因卦得祸,因卦得福,王道坤迅速推演,将之前的半卦连同这半块龟甲合并推演,最终得卦:益!主得才士! 此一卦,天、地、人意合一,让王道坤大受启发,在凌月国盘桓半月,终于修为精进,摸到了宗师的门槛。 “竟有此事?”天机道人大为惊奇,当下闭上眼睛,细细推演。
良久后,天机道人大笑着摇头道:“有趣,有趣!”夏王内心震惊之余,饶有兴趣道:“天师已明了原委?”
天机道人看向王道坤:“既然是你的机缘,还是由你来向陛下述说吧。”
夏王看向王道坤,王道坤开口道:“臣从东南返回,就回了天机宫一趟,几日查找,最终在典录中查到了这件事的原委。”
夏代虞后五十年,天机宫第三任天机道人曾将半块龟甲埋入一批砖中,戏称幸运龟甲,得此甲者,可逢凶化吉一次。 后十年,夏王征伐天鬼四方部落得胜而还,听闻此事,将这批砖石赐予有功诸侯。直至四百多年后今日,龟甲再次重见天日。 “原来如此,此趣闻也,当浮一大白!”
夏王兴致勃勃,众人立刻举杯应和,君臣其乐融融。
“不知道凌月伯得了什么大才?”夏王饶有兴趣,天下大才出中京,从未听闻东南蛮荒之地出过什么惊才艳艳的人物。
“乃是玄机宫弟子出世!”王道坤一句话让众人震惊当场。
“果然是幸运龟甲,凌月国当兴!”臣子纷纷议论,夏王则摇着手中的杯子,意味不明。
“得到玄机宫弟子的不是凌月国,而是凌海国……”王道坤身为当事人,洞若观火,当即把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述说。 “哈哈哈,凌月国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却为凌海侯做了嫁衣。有趣有趣!”夏王哈哈大笑不已:“凌海侯有心机有手腕,下手稳、准、狠,倒是个人物,东南诸侯怕是不得平静了。”
看到王道坤似乎意犹未尽,夏王惊奇道:“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王道坤叹气道:“凌海侯放出风声,凌月国君臣心有不甘,请臣帮忙核实真假。某的机缘有他们相助之情,不好拒绝,于是施展术法,得知……得知凌月国得到的人,擅长种田……倒也不是完全一无所获。”
哈哈哈,多山少田,平原到处是毒盐湖和盐碱地的凌月国,得到了一个擅长种田,侍弄庄家的庄稼汉。梅殿里的君臣都再也忍耐不住,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一时间,梅殿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寡人很久没有这么笑得这么开心了,”夏王开口道:“传旨,封凌海国玄机宫弟子为工博士,凌月国玄机宫弟子为农博士,禄比子爵。”
大臣贵族们听闻夏王的分封,顿时暗赞不已,这真是一招妙棋。让东南诸侯矛盾挑明,让纷争白热化,各自撕逼却又不能撕破脸。 分封这一真一假的玄机宫弟子,更会让诸侯们如骨鲠在喉,明白其生死荣辱,皆在王一念之间。 这时,梅殿下方站出一名瘦弱的大臣,躬身道:“吾王圣明,玄机宫弟子出世,乃盛世之兆。老臣建议,着中京尚工坊博士、司农司博士前往东南,考察玄机宫弟子真假,若真,则封赏,学习其能,福泽天下。若假,则杀之以警示后人。”
夏王看到阶下老头出列的时候,内心就一阵不爽,以为这个犟脖子又要和他对着干,让他收回成命。不料一番话,却句句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终究,你还是老了,开始为子孙谋后路,不得不对寡人低头了! 想通了这一点,夏王顿时大悦:“就以大司农所言,真,重赏;假,死!大司农为国殚精竭虑,赏百金,荫庶子一名,赐男爵。诸位,为我大夏千秋,饮胜!”
“大夏千秋,吾王千秋,饮胜!”
“大夏千秋,吾王千秋,饮胜!”
…… 领导动动嘴,属下跑断腿! 夏王一纸分封,搅动天下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