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语温猛地抬起头,往门口望去。只见副院长叶昼山,正一脸黑线,辞色俱厉的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自己。
何语温强硬的压制着自己的怒焰,疑惑又冷淡的道:“叶副院长,你这是何意?人命攸关,还请不要儿戏。”叶昼山干笑几声,阴冷说道:“我作儿戏?呵呵,好一个何大院长,还请您老人家,不要坏了规矩,虽然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也不能太放肆了,对规矩置之罔闻,对制度视而不见吧?”
见何语温一脸不快,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叶昼山又道:“不必如此对我恨之入骨咬牙切齿,你想做好人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医院自古以来就规定,先缴费再治病,况且看他这行头,也怕是缴不起费,而且还未到开诊的时间,你的一意孤行,已经造成了医院整个秩序混乱,这些就够你受了。”
何语温恼羞成怒,直接将手上的白手套脱了下来,狠狠的砸在白色的床褥上:“人命关天,这个时候还墨守成规,难道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还不抵几条死规矩吗?还有难道天下穷人,就该死是吗?”
“这规矩是前人所定,你若是执意要冒犯,我等无能为力,这相当于对前人不敬,简直嚣张跋扈,不可理喻!”
何语温径直便走了过来,离他不过咫尺,强大的气场与冷淡的面色,便已经足够叫人不寒而栗。 何语温贴近他,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低沉的道:“你的医心医德荡然无存,自己还不自知,医者这二字,你好好扪心自问,你受得起吗你配吗?”
这叶昼山比何语温大了二十多岁,被他这样一说,竟然也一时哑口无言,面如土色,眼睛里一阵一阵的怒焰在闪烁,也不能拿他如何,他位居他之上,这也是他所不服的。 说着何语温便狠狠的,将他挡住门的身体撞开直接出去了,拿药品去了。出了门时,还微微回过头,对呆滞的杵在门口的叶昼山,冷冷的说道:“任何后果,我一人承担,不劳旁人费心!”
他的话轻飘飘的,又感觉沉甸甸,就好像落在清湖里的雨线,激起片片涟漪,让湖水忍不住轻颤。 原本是万里无云,晴朗的天气,午后居然突然下起了雨来,这雨来得轻,悄无声息,来得快,猝不及防,来的猛,滂沱凌厉。 何语温手术的门紧紧的闭了好几个小时,也不见开门,门外的人来来往往,就像两个世界,互不交通,互不来往一般,门外的人不知里头的情况,门里的人也对门外的风景一无所知。 接连的程序,注射催吐简单的洗胃挂水扎针,一系列的过程完成时候,便已经是午后了。 何语温累得晕头转向,眼睛也模糊不清,听旁边护士的话,所幸,便在床前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修长纤细的手,将眼镜轻轻摘下,又轻轻的揉揉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才缓缓的抬起头了。 “吱……” 这时候,一直掩蔽的窗子被小护士轻轻的打开了。推开了窗,屋子里沉闷的燥热的气息才渐渐消散了些,一股清新怡人的干净空气,从窗外涌了进来。 何语温这时候,才微微感觉,头脑又清晰了许多,不觉原来已经下雨了,窗外有一树,绿色的树叶被雨水冲刷的绿油油的发亮,雨线敲击着树叶和树干,发出一股股清泉的弦音,让人觉得空旷空灵,心里也由此澄清不少。 许是未戴眼镜的缘故,何语温的目光所及处,都是一片朦朦胧胧的感觉,所有事物的棱角都被磨平,视线也变得柔和起来,清绿就是一团绿色,苍青就是一抹苍青,炫白也就是简简单单一片白而已,没有锋芒没有棱角。 想到今日早晨发生的事情,何语温只觉得心寒,就像一颗炽热的心,被丢在了寒冰中,他困惑,这世道如何变得如此冷淡,人也变得如此无情,一切冠冕堂皇的循规蹈矩,不过都是不懂的变通,又或者说因为事不关己,就泯灭了人的良知。 更为可悲的是,人的阶级划分极为敏感苛刻,不知道为何从何时起,穷人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累赘,穷也变成了一种,人人唾弃人人揶揄的对象。 穷人有穷病,自诩高人一等的人也有富贵病。 因为低贱因为卑微,所以连简简单单的活着,也被批判,也被嫌弃。 穷人似乎天生就得必须拥有一副,刀枪不入,百病不侵的身躯,因为尘俗里的病痛会让她们直不起身来。 活在山脚的人,眼里的风景是山顶,站在山顶的人,目光所及处是山谷。 如果可以,他想永远都不戴眼镜看人,看物看事,以至看这个一身病态的世界,那样世界都变得柔和,事物众生都不再锋利尖锐。 “水,水……” 正当何语温对外沉思,在自己的世界里冥想的时候,男童干涸的嘴里,一张一合,发出微小细声的声音来,软弱无力。 何语温陡然的站了起来,兴许也是坐得久了的缘故,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强忍着眩晕,起身倒水去了。 “好,等一会,马上来了!”
…… 何语温倒水的功夫,便听见外头一片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在争吵,医院本来是一个安静的环境,不知是何许人,居然在此,大声喧哗,争执不休。 正当何语温疑惑时候,一个女护士,匆匆忙忙的开门进来了,神色慌乱。 见状何语温便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如此喧闹嘈杂?”
小护士紧张的说道:“何院长,你还是快出去看看吧,病人家属和我们的医生都快打起来了!”
何语温眉头一皱,目光里的光,霎时黯淡了下去,阴沉着看了看病榻上的男孩,又瞥了一眼小护士,将手里的水杯递到了她的手里,镇静的道。 “你将水给他服下,好好看护着他,如果一会出现呕吐等症状,便把桌上的注射液给他注射了,我去看看!”
“好……” 推开门,便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叫骂声堵成一片,除了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以外,就是几个带头闹事叫嚣的人了。 “把你们院长叫出来,今天这事情解决不了,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对,大哥说的对,今天要不讨个说法,谁也别想逃!”
还未走近,便听得两男子嚣张跋扈,十分张扬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医院长廊。 “发生了什么事情,要大动干戈,在此喧哗不休?”
一道低沉而有力的声线,从众人身后传来。一群人刷刷的回头,带头的两人依旧一脸不屑的样子。 何语温面无表情,走了过来,似乎还带着一股冷风,加上冷俊修长的身体,清冷的气质,让所有人都被震慑了一般,在原地呆若木鸡。 领头的是一个光头大汉,体型魁梧,五大三粗,脸上还有一道刀疤,旁边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留着三七分的男子,两人很显然,是一伙的。 待何语温走近,光头大汉咽了咽口水,眼神里有些惧色,不过依旧强装着几分嚣张:“你,你又是谁?老子要你管,叫你们院长过来,我要跟他谈谈。”
何语温冷漠的目光轻轻一扫而过,便让众人,心里发寒,让原本嚣张无比的人,也有几分惧怕。 “我就是院长,你们发生了什么,可以一五一十的说,我绝不会颠倒黑白,也不会偏袒谁,但,也觉不会姑息奸人作崇!”
他的音量虽然不大,却充满了力量,就像一把尖锐锋利的寒剑,让人背后发凉。 “是吗,这么年轻就当院长?好吧既然你来了,我就说吧,我今天与我兄弟二人来看病,你们医院的服务态度也太差了,排那么多人,我让我兄弟先治疗,你们医生就恶言恶语相加,最后治疗的时候,更加敷衍了事,又不针灸,又不挂水,又不把脉,就简简单单的看看舌头,看看眼珠子,就随随便便拿了一副药,还贵的吓人,这不是欺骗我们病人吗,是什么黑心医院,我们要讨个说法。”
那人话音刚落,一旁被打的嘴角微微泛青的医生,就愤愤不平,迫不及待的反击起来。 “恶人先告状,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扰乱秩序强行插队还推倒了前面的患者怎么不说?我们护士说你几句你就咄咄逼人,纠缠不休,没办法给你治了,他本来就没什么大病,一般风寒而已,不需要做那些疗程,你们到好,不讲道理,就胡乱打人叫骂,我从医这么多年,你从未见过如此嚣张不可理喻之人。”
“说谁呢你,谁不可理喻?给我说清楚!”
说着大汉又要动手动脚起来,还好被旁人拉住,老医生才免遭一拳。 “够了,我来替你诊。”
何语温忍无可忍,低吼出来这一句话,才终止了一场闹剧。 老医生面色铁青,怒气腾腾,对着何语温低吟道:“低声下气,卑恭鞠膝,与一个懦弱不敢声张正义,不敢严惩奸人的懦夫为道,我丘某不屑,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低贱任人欺压的狗辈之徒我不做也罢!”
说罢,一把扯下了身体上的白大褂,扬长而去。 一旁的其他护士医生一同挽留道:“丘医生,丘医生……” 这丘高元,也是这江城医院的一大元老,也是一大功臣,是个德高望重,名扬四海的好医生,被许多人爱敬,在这医院当了一辈子医生,众人也替他遗憾惋惜。 如今一大元老愤愤离去,上面一定会深究,也给初上任的何语温带来麻烦,招来是非。 他依旧面无表情,冷冷的道:“准备,就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