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三娘压根看不出大人之间的种种想法,活力满满地直奔大荐福寺斋堂。没等她找到适合的位置,就先瞧见独坐在那儿的王维。

  三娘两眼一亮,乐滋滋地跑过去跟王维问好,又给王维介绍贺知章几人。

  王维自然是认得贺知章的,忙起身向贺知章几人见礼。比起他不甚顺畅的仕途,贺知章可谓是半生顺遂,不管宫中出了何等变故,他依然是在御前颇有颜面的清贵文臣。

  说起来王维也不算犯了什么大错,只是他在当太乐丞的时候底下有伶人私自演出只有皇帝在场才能表演的《黄狮子》而已,算下来与他没太大关系。如今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王维还是想要结束闲居生活去谋求个一官半职的,只是得等个好时机罢了。

  在外没那么多拘束,几人当即围坐一桌,要了几道特色斋菜当朝食。趁着斋食还没上桌,贺知章便随意地与王维闲聊起来。

  谈笑间,贺知章给王维透了个消息:明年圣人有巡幸东都的计划,到时丞相他们都会随行。

  聪明人之间说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只要提这么一句王维就懂了。

  当今圣上有在巡幸期间网罗在野人才的习惯,走到地方上如果能发现漏网人才,那必然是极高兴的。只要他在那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那么就等同于圣人收获了寻得良才的喜悦,他则收获了理想的官职,可谓一举两得的好事!

  王维听明白了,没提什么汲引之事,而是笑着给贺知章介绍大荐福寺的吃食。

  旁边的钟绍京听着听着便乐道:“这些介绍词听着可真耳熟。”

  三娘听后面上一红。

  她就是现学现卖照搬王维给她们介绍斋食时的说辞而已,谁能想到正好又撞上王维本人呢!

  王维转头看向三娘,笑道:“你都给贺学士他们讲过了?”

  三娘用力点了点头,对的,她都讲了。

  向来从容淡然的王维一时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三娘是不可能让场子冷下来的,她和王维这个状元本元探讨起状元的考法来。

  考状元是怎么个流程?你平时都读什么书?除了读书以外你还做些什么?

  这可是活生生的状元郎,而且中状元的时间比贺知章近得多,很有参考意义!

  钟绍京几人都觉得很有趣。

  只要她不是向自己提问,看她吧啦吧啦扔出一堆问题问得人不知该如何回答还是很有意思的。

  王维明显脾气极好,耐心地把她的问题一一答了。

  科举制度起于隋朝、盛于大唐,大唐的科举远不止进士一科,囊括明法、明算、明经等科目,听科名就知道主要偏重什么内容:明法是学律法的,明算是学算术的,明经则是研究经籍的。

  律法、算术向来不受重视,明经科也已经没落了,主要是朝廷通过实践发觉明经科选出来的大多是死读书的酸儒,渐渐地就不怎么看重明经科。

  如今进士科可谓是一骑绝尘,旁的科目根本追不上,所以它是竞争最激烈的。

  时人其实不怎么讲究状元不状元的,常科考试往往连殿试都不怎么展开,只需要本届省试主考官敲定了名次即可,得了进士科第一的一般叫“状头”,也就是三娘心心念念的状元了。

  对于想法十分务实的大唐朝廷来说,状元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新科进士全是刚考上来的愣头青,排第一和排第一百又有什么区别?甭管你是状头还是状尾都得先观察个一年半载,再通过吏部铨选决定给你授个什么官。

  没错,考上科举不是马上能当官的,还得再继续考试!

  这段进士考察期特别考验你的社交能力以及慧眼识靠山能力,你要是个不会来事的,又没有位高权重的前辈格外欣赏你隐藏得挺深的内在美,那还是趁早歇了入仕为官的心吧,否则等着你的只有巴山楚水凄凉地。

  诸科之中当属进士最难考。

  总的来说,要考状元那是非常考验综合素养的,你不能像明经科那样只读几部经籍,天天捧着书念之乎者也。

  进士要考经学、考时务策、考诗赋,明经科要学的,进士科要学;明法、明算科要学的,进士科业要学(需用于时务策的分析与应答);同时还要擅长诗赋的创作,不仅要临场发挥好,平时也要注重经营自己的才名。

  也就是这些年逐渐流行起来的科举风气:行卷。

  须知大唐科举是不糊名的,考官评定等次的时候会参考考生平时的作品质量,美其名曰是要综合考虑考生的个人水平、不能考一次考试定生死。

  这就导致行卷之风在大唐兴盛一时,考生们争相把自己的作品装帧好投到达官贵人门下,争取能在乡试或省试中得个好名次。到后来甚至发展到有人载着一车车礼物拦下达官贵人,试图直接用钱砸开对方的门。

  所以说,进士科的考试既要场内发挥得好又要场外活动得好,你个人能力不足的话确实很难考到进士出身。不过这样考出来的进士应该非常适合当官就是了!

  毕竟能在官场混下去的大多也是这类会来事的人才。

  个人能力过硬固然很重要,协调与沟通的才能也很重要。如果一个人当了官,没几天就和上峰闹僵、惹下属怨愤,办起事来必然寸步难行。

  即便是王维这种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著名才子,为了入仕也是经常出入各种权贵社交场合,比如早年他就曾随着岐王到处游览,不时写点诗吹捧一下看到的美景(实际上是在吹捧带自己看到此等美景的人)。

  这种诗一般叫做应制诗,如果是皇帝让随行的人写诗,那是正儿八经的“应制”;如果是皇后、太子的话,那就是“应令”;而如果是其余诸王,那就是“应教”。

  甭管应的是什么,反正都是一个风格:词藻华美,歌功颂德;全是技巧,毫无感情!

  当年才十几岁的王维,便曾在岐王宴上写下过许多首这样的诗。

  他出身名门,祖上是太原王氏,外祖家是博陵崔氏,两边都是世家大族,是以他少时便已才名远扬,在外更是颇受礼遇。即便是写应制诗,他也不必写太多违心的阿谀奉承。

  那些出身比他差的人就不知是何境遇了。

  王维挑拣着能给三娘讲的东西说给她听。

  光是王维透露的这一鳞半爪,已经足够让三娘听得眼睛越睁越圆。

  想考状元果然好难啊!

  吃饱喝足,贺知章询问王维近来有没有什么新作。

  王维擅画又擅诗,贺知章和钟绍京都是雅好诗词和书画的风雅人士,难得在这里碰上了自然想一睹为快。

  王维道:“近来没什么诗作,画都是作了几幅,若是诸位不嫌弃可以移步一观。”

  贺知章自是让他在前面带路。

  三娘兴致勃勃地跟着他们走。

  钟绍京见她走路连跑带跳的,活泼到不得了,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好像不会累似的?”

  三娘听后思索片刻,一本正经地说道:“应当是我每日勤加锻炼的结果,您往后一定也要出来一起多多走动才是!”

  钟绍京道:“行吧,我往后多跟你学学。”

  三娘回给他一个“老头子可教也”的欣慰眼神。

  钟绍京哈哈大笑。

  其他人也不由莞尔。

  这小孩可真够有趣的。

  王维家境极佳、手头宽裕,哪怕是借住佛寺也是独自租了个院子,环境清幽又舒适。

  他信步领着众人入内。

  见了里头的景致,连贺知章都忍不住赞叹:好雅致一客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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