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楼捺鬼府,这只是一片很小很小,约有十几间房屋那么大的秘境。 其环境,倒是与周青曾向陈仲描述的小幽冥类似,灰白黑三色组成的世界中,静谧、遥远。 哪怕这里只有十分有限的空间,但所有的一切,仍旧会给人一种遥不可及之感,特别是声音。 只是,当一抹精光沿着现世中,数以万计、十万计的神念之线,突破了现世与秘境之间屏障而至的时候。 鬼府中的平静便被彻底打破了! 在这里,除去一应华贵奢侈的家具、装饰、珠宝等物,最引人注目的,毫无疑问就是正中央的那尊紫玉神像,神像被塑成了正反两面,一面是迦楼捺鬼王狰狞恐怖的鬼躯,一面是宋康成温和平静的人身,这两面背靠着背,成为一体。 这就是身为敕神的“救主”真正的像身。 在宛郡以及架碓寨中的“救主”像身,都不过是宋康成故意留给外人去看的,无论司氏又或者什么人,在现世中破灭了多少“救主”像身和神身,都不会真正杀死“救主”,因为祂的根基,是在这隐秘的鬼府之中。 而随着现世中迦楼捺鬼王所掌制的“救主”被连续不断多次灭杀,迦楼捺鬼王的意志便不可避免地出现少缺,最终陷入虚弱。 宋康成深藏于“救主”像身的自身意志,则趁机吞噬、除灭迦楼捺鬼王,从而完成独占“救主”这样一位神祇躯体的“伟业”! 这就是宋康成的真正图谋与计划。 当然,那迦楼捺鬼王并非蠢物,以这像身形制,可能造成的隐患,祂心知肚明,只不过若无宋康成相助,祂区区一头老鬼,根本不可能转修神道,成就神祇,故而从一开始,祂就是不得不答应宋康成的。 再之后,数十年的合作中,宋康成从未动用过他所埋下的手段,似乎只是与司氏合作,心甘情愿只做一位志在传教的“救世道长老”,也终于使迦楼捺鬼王放松了警惕。 最后,一举成功! 只可惜,随着那抹精光至此,像身中寄托着的“救主”,本能般感受到了威胁! 因为祂其它的,一切的神身、像身都已被除灭,仅剩的这一根基一旦被毁,就算外界仍有数以十万计的信众能够为祂提供心念愿力,祂也无法再次归来。 感受到了威胁的“救主”,倾尽全力,卷起无名阴风,将鬼府内原本摆放规整的诸般器具、装饰,尽皆吹动,转眼间便是一片狼藉。 但祂所能做的,也只是如此了。 宋康成尚未与“救主”完成融合,而宋康成的本身意志又与鬼府隔有屏障,他早先留在像身中的意志吞灭了迦楼捺鬼王之后,本也虚弱至极,几乎失去自我,这种时候,“救主”所能倚仗的,只是祂身为神祇的本能。 奈何,祂即便身为神祇,也不过是尚未入流的一介毛神! 钧平在鬼府中振响清鸣,精光绕了那一体两面的像身一周,顿时便将之破碎成了一地紫玉。 像身中藏着的“救主”最后一点根基腾身欲逃,然而钧平眨眼间便已将之圈住。 泠泠泠…… 不断发出的清鸣声中,“救主”渐渐安分下来,再不敢动。 钧平见此,愀然上前,带着这抟成了一点晶莹的神祇根基,撞破屏障,返回现世。 随即,便是姚元起、廖希同所看到的一幕。 宋康成倚仗着神祇之力,依仗着那些信众向神祇献出的神念,方才暗中设下手段,如今他所倚仗的神祇自身都已降服,他的那些手段,自然便成了无根之萍、无源之水。 顷刻间,上一瞬还满面呆滞,冲杀上前的信众,已是瘫倒一地,再无一个能够稍动。 陈仲伸出手,一团呈现深紫色泽,其内好似有万点繁星的,类似“晶玉”般的存在,被钧平送至掌心。 这便是一位神祇的核心根基,在现世中所呈现的样子么? 陈仲下意识以望气术观察。 便见他掌心中,“晶玉”一会儿变成了水状,一会儿变成了烟云状,一会儿又变成了好似天然符箓般的东西…… 诸般种种,竟是无有定形。 但随着陈仲不再以望气术观察,此物便又恢复了“晶玉”模样。 陈仲微微皱眉,他刚刚在此物气息中,观察到了一丝不协,稍稍琢磨,倒是与那倒在不远处的宋康成颇有联系。 下一刻,陈仲施展出那以手触摸,感知望气的手段来,“晶玉”再度变换形态,只是此次变换了不过两三种形态,便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杂气被排斥而出。 倒在地上的宋康成猛然一颤,挣扎着抬头时,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盯着陈仲,显然是没有想到,他最后留下的一丝意志,都没能存留下来。 然而,陈仲根本没有看他。 “廖希同?你知此事原委,以及司氏谋划?”
陈仲不甚在意地收起那“晶玉”,转身望向附身廖虎的廖希同。 廖希同亲眼见到陈仲手段,心知此前他所听说过的有关陈仲的传说,都已完全不能与眼前之人等同,当下急忙收敛心思,小心翼翼道:“正是,此间之事起源已有三十年……” 三十年? 那可太长了! 要全部听完,还不知道需要多久。 更何况,这个附身自己儿子的人,心思也未必单纯,若只听他言语,必定又有不实之处。 陈仲当即道:“救世道阻拦焦县县守毛绽使用耕石车,用心是为此间百姓福祉否?”
廖希同顿时一滞,他本不准备说这些,而是要说司氏谋划,以及宋康成、迦楼捺鬼王为恶,他因为不得不报司氏救命之恩,无奈与此辈同流合污等等。 只是,感受着陈仲目光,廖希同只得开口:“这、这虽是宋康成……” 说实话,廖希同也不希望毛绽的耕石车得以大用,毕竟他如今已死,今后也只能转修神道,早先宋康成对耕石车,对人间苦难与福报的一些看法,他也颇为认同。 “回答是或否,其它无须多言。”
然而,廖希同的一切想法,皆在陈仲逼问下,无所施为。 “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