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桓志打上了临蚕郡王世系坟茔的主意。 陈仲也自暗感繁琐,今后总不能一直守在这儿吧? 好在,檀德台上,陈仲削去桓志修为境界,灭亡其志向,而同时桓志身边的郭况、谢弼、孔劭这些人却没有什么大的损伤。 如果不出陈仲所料。 孔劭、谢弼很快就要暗中谋夺实权,而桓志自身已无能为,新昌桓忎未必完全唯桓志之命是从,这种情况下桓志必得倚靠郭况,郭况做为外来者,于蓬莱根基不固,也需要攀附桓志。 这些人势必陷入争权夺势,很快就会无心旁顾。 但在此之前,仙门山这里也不得不继续防备。 陈仲暗叹一声,凡俗世事总无止歇。 慨叹未已。 孔衍又将仙门城中,三姓士族很可能在暗中配合桓志派来之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的发现说了。 若非苏元明和孔衍追查此事,他们还未必能知晓桓志在觊觎临蚕郡王世系的坟茔。 陈仲闻说,当即做了绝断。 坟墓里是死人,丢失的、被抢的儿童妇女则是活人。 孰轻孰重,何需分辨? 只是此处也不能丢下不管。 陈仲稍稍思忖,让苏元明将玉佩暂时拿来。 苏元明一边把玉佩交给陈仲,一边挠头不解地看着。 他其实挺舍不得,师父给他的这个玉佩是真厉害,比他的镔铁棍厉害多了! 陈仲看他样子,笑道:“暂且借与那狸儿防身,你也不想他被那些人捉了去吧?”
苏元明听是借给九环狸的,顿时没了不舍。 陈仲早看出这两个玩到了一处,恰好那小东西行动迅捷,且善于隐藏自身,留他在此做个岗哨,最是合适。 九环狸见是给自己的,干脆老实不客气地张嘴一吐。 一只小巧的铜制器皿落在爪子上。 只见这器皿形似尊,扩口、收颈、圆肚、圈足,表面饰以凤纹。 孔衍微微吃惊:“凤觯,上古之器?!”
吃惊之后细细观看,半是松了口气,半是遗憾。 “原是近古仿造。”
觯为上古祭仪奉酒之器,以装饰凤纹者为贵。 近古时天下诸侯并起,仿造上古器具以标榜自身高贵的风气大兴。 故而近古仿品意义不大。 九环狸才不管孔衍怎么看,他一扽苏元明头发,示意苏元明靠近陈仲。 到了近前,好不客气地把玉佩从陈仲掌中抓起来,丢回给苏元明,然后将自己的凤觯恭恭敬敬放到陈仲掌心。 九环狸站在苏元明头顶上,两只小爪子搭在一起,恭恭敬敬行礼的小模样,顿时把陈仲、孔衍一起逗笑。 “也罢!”
陈仲心知这小东西来历必不寻常,既然能与苏元明相得,送他一件小器物防身也无妨。 正待如当初那玉佩一般施为。 陈仲却是忽然记起檀德台上,他曾将那以双手望气的符箓施展出来,从而手握乐玄筇杖,观望得见其内里诸般气息之事。 若是将此能为用于炼制器物,或许当有不同收获? 只不过当下并非验证这一念头的时候。 片刻间,在凤觯中也留下一道气意。 陈仲将之交给了九环狸,嘱他好生躲藏,一旦再有人来,去往仙门郡城报信即可。 随后,陈仲三人便启程回返。 苏元明走得慢,但他是亲自盯着三姓士族探查了许久的,稍候有他在必能省下许多事,故而便由孔衍再度施展法术,带上苏元明一起。 陈仲自有模仿于九环狸的“滑翔之术”,自家赶路恰也足够。 仙门城中。 孔蘩露在孔衍独自离开后,又琢磨许久,确定了先前一番话,竟是自家那德高望重的大名士,当真要悉心栽培他了! 孔蘩露充满斗志。 原本他觉得孔衍这种老古板,必定是会站在族门一方的立场上,极力反对他提出的削弱乃至消灭门阀世家的主张的。 却没想到,孔衍竟然愿意支持他? 孔蘩露一边精神百倍地分派府衙吏员,使得仙门郡城这一夜间处处火把,不说照得亮如白昼,却也足够将城门,以及几处因为失修而坍圮,平日能够让人轻易进出的城墙缺口,全部照得通明。 无论是谁,想在今夜蒙混出城,都不可能! 除去这些人力,仙门郡侯那里也被催逼着,大晚上坐镇城池上空数十丈处,随时盯着,只等何处乱起,便去镇压。 三姓士族早被这般大动静惊动。 毕竟郡府吏员中,绝大部分都是三姓子弟。 更何况都尉、郡丞和长史这三个官职,一直被三姓世袭。 郡府有动静,他们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然而知道并没有用。 三姓原本的族长才被陈仲斩杀不久。 新的族长经过内部激烈斗争方才上位,便又被郑又玄倚仗雁冲军暗中慑服,他们对自家部曲、奴仆绝根式的压榨、抢夺,固然让郑又玄满意了,却也让三姓中很多利益受损的成员日渐不满。 孔蘩露这边只是稍稍放风,说三姓族长得罪了孔衍,立刻就有数不清的三姓子弟暗中向他“揭发”。 于是,当陈仲、孔衍和苏元明回到仙门郡的时候。 孔蘩露已经将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 孔衍在府衙阶下,听着耳边玉瑱的瑟瑟震荡,看着面前由吏员展示的“凶器”,脸色铁青。 孔蘩露同样脸色不好看。 但他做为郡守,总算是亲自查证了这么一场发生在治下的,骇人听闻的案件,案情不得不由他亲自讲解。 “据左回交代,此臼乃是砸碎骨骼,挖取血髓之用。”
左回就是如今的左氏族长。 地上,一个用木料掏出臼形的粗笨器具,早被鲜血染得黑红,底部一层黏稠的殷红液体中,几点白森森的骨茬触目惊心。 类似的器具还有很多。 婴儿骨软,有直接拿来研磨的磨具。 胎儿则更软,一对绞杆即可…… 不少负责搬运的府衙吏员,搬着搬着半路就呕吐起来。 苏元明义愤填膺:“可恨!李大叔他们便是被逼着做这些东西!”
孔衍在回城的路上,与陈仲交谈,已然知道檀德台上发生之事。 此刻却也不由自主,生出某种遗憾。 “子正,你在檀德台上,怎不直接将桓志那畜生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