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特坐在公共马车上,经过东区缓缓往码头区前进,她并不着急,只是随便找到一条稍显繁华的街道后,就跳下马车钻进一家咖啡馆,按照惯例买了一份报纸,随手翻看着。
她这次打算去窗口问问各个地方船票的价格,横向比对一下,虽然只问不买肯定少不了遭人白眼,但艾丝特不会放在心上。 时间也不早了,新年假期的氛围让艾丝特略感怠惰,也就没有太多演奏赚钱的动力。她倒是有考虑过换点别的乐器,不过因为口琴方便携带,学习新的乐器也要花费不少时间,艾丝特就放弃了扩展业务的打算。 不过等去了其它地方,或许可以学点别的,手风琴感觉也不错…… 点了一份热可可和烤松饼,艾丝特一边消磨午餐时间,一边观察新闻上可能涉及战火的报纸。迪西海湾并不算险要的国境交界,作为冬季度假胜地,她甚至看到了两则相关的旅游广告,在大力推荐当地的几家旅馆。 费内波特王国也很平和,至少这几年看上去没有打仗的迹象,鲁恩强盛的国力毕竟摆在台面上。为了发展自身,大部分国家都选择表面的平和,将争执摆到了海域上或者南大陆的殖民地区域,远离自家的国土。 艾丝特不算精通政治,但至少大势情形她能看得明白,这样的局面如果没有发生巨大的变动,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人打破它的。 “安生日子。这样挺好的,不过去哪里比较好呢……” 艾丝特思考着这个问题,对离开贝克兰德的行程充满期待,当然,她更期待跟克莱恩一起过新年。她今天下午就打算去找家便宜的杂货铺,买点红纸和羽毛笔,自己写“福”字看看效果。 但如果实在拿不出手,还是老老实实编两个平安结吧,那个她还算拿手。 想到这里,艾丝特嘴边忍不住又挂上笑容,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刚好望见灯柱上的那只黑乌鸦,隔着玻璃橱窗,黑色的眼睛与她交汇。 小七侧头盯着艾丝特,仿佛与其他观察人类行为的鸦科鸟类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它眼中总会闪过人性化的戏谑。 到时候要不要买个大点的背包?好把小七直接塞进去,总是让它躲在斗篷底下也挺显眼的。新年跨年还能让它跟克莱恩认识一下,总算能对老乡坦诚一部分秘密了。 也不知道克莱恩会不会被吓一跳,怪让人期待的。 艾丝特的笑意更深了,她又切下一块煎饼送到嘴里。 要不是因为会引起他人的异状,她可能会悠闲地哼起歌来,阴沉的天空完全影响不到艾丝特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好心情。 她还在思考要不要等新年带点土豆,去克莱恩家包一回土豆泥馅儿的饺子,当做芋头馅儿的替代品。 过程一定会很有趣,至于好不好吃,倒没那么重要了。 —— 艾丝特的“灵性直觉”忽然间被触动,她抬头看向天空。 远处有几团赤红色的火球在飞快放大,虽然按照目测距离来看落点不在这里,但是也会砸在贝克兰德附近。 天降陨石?这合理吗? 艾丝特逐渐瞪大了眼睛,她顺着陨石坠落的方向下意识跑了两步,在意识到落点相当遥远后,她立刻停下了这种犯傻的举动,但是她内心的焦躁不安几乎到达了极致。 小七从房屋顶端飞下来,落在了艾丝特的肩膀上:“不对劲,我们最好快点离开东区。”艾丝特脚下加快了步伐,她没有耗费时间去找公共马车或者租赁马车,而是小跑着奔向三条街外的蒸汽地铁站,那陨石带来的惊悸感让她背后发寒,甚至这种寒意没有随着陨石离开视线而消散。 处在地面上也没有给予艾丝特任何安全感,她的心跳因为紧张和奔跑而逐渐加快。 小七倒是很省事,它的爪子牢牢地扣在艾丝特的肩膀上,甚至伏低身体以减少空气阻力,防止自己掉下去:“你真的非要待在贝克兰德吗?”
“我知道,我知道那种危险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但是我跟人约好一起过新年了!”
艾丝特很不甘心地在心里骂了两句,不管是谁顶着新年的关头闹事,她都诅咒他们! 如果不是因为艾丝特一直在跑动,小七保不准要狠狠叨在她耳朵上:“真不懂你在这种时候还在执着什么。”
“我也很讨厌这种遇到意外的情况啊!就不能让人安心点过个新年——” 艾丝特前冲的脚步忽然停止了,她的身体猛然前倾一下,惯性将她肩头的小七给晃下去了,乌鸦扑闪着翅膀飞起来,总算没有直接摔落在地面上。 “怎么了!?”
小七警觉地往街道四处看去,但除了两个躲在箱子里避风的流浪汉,几个脚步匆匆的普通路人,没有任何异常。 “你没听到吗?有声音。”
艾丝特的身体颤抖起来,那声音让她熟悉,也让她感到惊慌,她试图罩住耳朵试图让那声音放大变清晰,但很快,她意识到这只是无用功,将手掌挪到了额头上。 那声音不是来源于听觉,而是来自脑海深处。 有人在祈祷。 还没到变声期的稚嫩童声,那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子,正用跟往日不同的语调进行呼唤,一声又一声,不像平日那么跳脱和充满活力,也没有冲“哈梅尔”发火时候的暴躁。 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他在哭泣,在向他心目中的“口琴精灵”祈求帮助,向新闻中“光面女贼”寻求援手。 艾丝特没想到兔子的求助会来得如此之快,甚至不是消耗那几根头发蕴含的光点能随意解决的事情,她不理解兔子究竟遇到了什么危机,但是她还能感应到对方的大致位置。 因为这发自内心的祈祷声,一道无形的联结牵引住艾丝特的感知,替她指引着受难者的方向。 就是她这一路想要不断远离的地方。 “小七,你走吧。”
艾丝特扔下这句话,也没管小七的反应,就用更快的速度往她刚刚走过的街道冲去,那是东区中心的方向。 乌鸦的眼神晦暗不定,它盘旋着飞上天空,将远处雾霾变色的异状收入眼底,深沉的黄色像是流沙,正不断将所有生灵的气息吞噬,夹杂的阴黑如同毒刀,割断苟延残喘的生机。 “这么大规模的瘟疫……是魔女?”
小七眯起眼睛,飞落在一处窗外的栅栏上,注视着艾丝特的背影。她脚下坚决地奔往那团浓雾扩散的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踏进的是什么样的浑水。 “白痴。”
—— 数分钟前,东区深处。 “嘿,兔子,你看那边。”
另一个黑发凌乱的年轻男孩用手肘推了推自己的同伴。
兔子抬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人抱着一个纸袋,脚步匆匆地往下一条街口赶去。 “老科勒?那纸袋好像是肉店的,他最近日子过得不错啊。”兔子抱着胳膊坐在一堆破木板上,手上无聊地把玩着几根铁丝,将它拧成枝丫的形状。
“要不要去……”黑发的男孩用竖起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夹取”的动作,“他都有钱买肉了,想必不介意分享点给我们?”“要去你自己去,我没兴趣。”
兔子无精打采地道。
黑发男孩很烦地捶了兔子一拳:“你最近两天怎么了?成天臭个脸,好像谁惹你了似的。”“我心情不好,要你管?”
“但我们总得吃饭啊!口琴精灵又不会天天都来,你倒是跟我去做点生意,不然新年连口饭都吃不上了!”
兔子在黑发男孩头上还了一拳,很恼火地吼道:“她不会来了!”
黑发男孩使劲揉着后脑勺:“喂!你打得也太重了吧!?”
兔子垂下头,低沉地又重复了一遍:“她不会来了。”
黑发男孩渐渐放下了手:“所以你才这么……呸,她不来就不来,我们之前没遇到她不也是照样这么过活的!又没有差别!”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黑发男孩的神态也黯然许多,在嚷嚷这么两句后,他轻声咳嗽起来,嗓子里似乎因为干涸而发痒。 兔子踢了旁边的空酒瓶一脚:“‘哈梅尔’身上有很多秘密,我知道她不会停留多久,但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会走……” 黑发男孩用力摇摇头,又清了清嗓子,感觉好受了一些才开口:“我们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你又不听,总是缠着她。”
“她确实很亲切,而且我真的好喜欢她吹的曲子,像是魔法一样,能安抚人。”
兔子用手比划了一个吹口琴的动作。
黑发男孩不屑一顾地笑起来:“哈哈哈……咳咳,难不成你还想让她带你走?这可真不像你啊。”兔子抬腿在黑发男孩身后轻踹了一脚:“我没那么蠢!”
但让兔子没想到的是,黑发男孩在这一脚之下竟然直接栽倒下去,兔子一愣,然后惊慌地从破木板上蹦起来,冲到黑发男孩身边将他扶起。 “等等!你怎么了!?杰恩!你别吓我啊!”
黑发男孩剧烈地咳嗽着,面色飞快涨红,喘气这种本能似乎让他倍感痛苦,他完全说不上来一句话,只是无力地推着兔子的手臂,咳嗽得越来越剧烈。 兔子更加焦急了,他试图把黑发男孩从地上扶起来,但是他的朋友猛然发出一声干呕,刻出来的飞唾带着点点血迹。 兔子总算听清了好友口中不断咳嗽间,发出声音的微弱词语: “跑……咳咳咳!快跑……” 兔子惊恐地抬起头。 在他们头顶,阴沉的天空被黄与黑侵染,如同铺展延伸的蛛网,肆意捕猎起此地居民们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