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拉进仪家后院中,寒意随之降下,但窝在厨房中的三人并没有感觉到一丝冷气。
热腾腾的米饭满满堆了一碗,仪老大的饭勺还在往上加,直到把米粒堆成小山立在碗里,然后用一大片肉盖在上面,浓郁的肉汁慢慢淌下,让米饭看起来像是晚霞照耀着的雪山。 美丽的雪山被一双手捧起来,递到花馥面前。“快吃吧。”三妹微微弯起眼角,在温暖的橙色烛火下,那双银灰色的眼瞳淡化了清冷,温柔的注视着花馥。
花馥乖乖的接过碗,从接触碗面的手掌内侧感觉到一丝久违的暖意。她仰起头对三妹甜甜露出微笑:“谢谢姐姐。”仪老大递来一把勺子,花馥握住勺子长长的后柄,轻轻拨动饭上盖着的肉块。肉质非常紧实,筋没有被挑出来,要是直接咬恐怕还要上手抓着。如果有筷子就好了。 花馥抬起头在厨房看了一圈,没找到筷子,只看见烟囱管后头挂着的几条长线,上头挂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肉块,地上有几套衣服堆叠着。 说起来筷子长什么样呢?她的视线收回来,茫然地想着。 花馥发呆地蹲在温暖的灶火旁,仪老大则站在凳子上一边勺出米饭,一边跟三妹熟稔地说笑着。 “三妹当姐姐也像模像样嘛。”
仪老大的手掌放在三妹的头顶使劲搓了搓,笑嘻嘻将另一碗盖了肉的米饭摆在三妹面前。
三妹一副习惯了的表情,没有去管头顶乱糟糟的一窝头发,扒在灶台边轻轻嗅着肉的味道。“好香。”“当然香。”
仪老大得意的举起调料罐,里头是青盐与碾碎的胡椒粒,“我加了点这个,平时可吃不了。”
三妹配合着拍拍手应和着:“哦,不愧是大哥。”
“你这孩子!”
仪老大哭笑不得挥了挥手里的饭勺。
被举报的三人为三妹与花馥换来了三份奖励,三妹用其中两份换成了面前的食物,仪老大亲手掌勺,顺便给自己也来了一份。 三碗热腾腾的米饭,蒸腾出新鲜片下来的肉香,香味没有飘出关了门的厨房,就在橙黄色光晕笼罩下的弥漫着。 冷下来的寒夜在窗户外蒙上一层水雾,将屋子内外隔开。三人各自捧着装得满满的饭碗,围在灶火边上蹲着。灶膛子里柴火发出轻轻的炸响声,火摇晃着,三兄妹相视微笑,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温馨的时刻。 这样,好像也不错。 花馥捧着饭碗挪到三妹身边,直到挨着胳膊贴着胳膊了,才撒娇着开口:“姐姐,我们开始吃吧。”“嗯。”
三人同步低下头,带着满足的幸福感,小心翼翼咬在肉上。 “唔。”
花馥闭着眼缩在干草堆里,嘴上砸吧砸吧,还在梦中回忆着昨晚那块肉的醇厚,轻轻一咬,肉汁就在嘴里暖暖溅开。 仿佛只要有那份温暖,哪怕只是睡在草垛子里,花馥就不会再感觉到昨日早晨那般的寒冷。 当然,这是一种错觉。 “四妹,快起来。”
是姐姐的声音。花馥迷迷瞪瞪睁开眼,天还没有亮,她举起手用袖子蹭蹭眼角。 花馥本来穿着的是五岁时统一雁阵亭的大人那领来的薄衫,单薄先不说,随着她年岁的长大,袖子已经短了一大截。更加上干活时不小心扯坏的口子没有针线衣料缝补,寒风会从四面八方钻进她的身躯中。 但她现在的袖子衣角都足够厚长,像是一床薄被,足够盖住她的手与脚。 这是三妹用第三份奖励为花馥换来的。三妹自己则与仪老大偷偷裁下尸体上的衣裳布料,又用了骨针将布料缝在袖口、衣角凑合。 眨眨眼,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花馥看见担忧着的三妹笼罩在黑暗中的面庞。 要在太阳出来前起来,否则会被其他孩子举报偷懒。 花馥立即清醒的从草堆里坐起,心有余悸地小声道:“谢谢姐姐。”
三妹微微笑着,将手指竖起抵在唇上摇摇头,站起来离开花馥身旁。花馥乖乖噤声,麻利地从草垛里爬起来,一边整理草垛,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 我好像差不多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不对,应该这么想,快点适应工作最好,否则会拖姐姐的后腿。 花馥在心底里给自己加油鼓劲。她将草垛规整成睡前的方形,回过头环视后院寻找着自己接下来的工作。 后院地上零星摆放着几个水桶,大量的孩子们或趴在地上、或靠在墙边,手里拿着刷子,正不断洗刷着地面与墙壁上的灵药残留,没有一个看着她。 冰冷的空气中,几乎只有刷子不断刷地发出的声音,“刷刷,刷刷”,细密而带着些许刺耳。 偶尔有人从水桶中捧出水,淅淅沥沥的水滴从指缝滴在地上,“哒,哒”。 花馥走到水桶旁低头往里瞧,有几个桶水已经见底了,她随手提起一个空桶。 “嘎吱——”,是木桶跟提手在摩擦,让花馥心一跳。她抿住唇,还是转身走向水井。 黑色天幕笼罩的空气,也模糊了水井的边缘。黑洞洞的井口像是一张贪婪张开不肯合上的嘴,哪怕靠得再近,也依旧带着寂静的恐怖。 花馥站定在水井边,忽然想起周奎溺死在这口井中。 没事的。花馥踌躇着,还是解下井栏上的短绳,将一段牢牢系在木桶提手上,然后弯腰将木桶丢进井口…… 就在这时,花馥忽然觉得背后吹来一阵风。 微弱的风,像是一个人用力呼吸,吐出来的气扫在她的后颈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的寒战。花馥想要回头看究竟是谁,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手轻轻按在花馥背上,往井中一推。 要掉下去了。 脚下一滑,花馥睁大眼,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水桶掉进幽幽波荡着的井水,溅起的冰凉的水泼在花馥的面上,仿佛是周奎流淌出的血。 不,我不想死! 花馥的身子狠狠撞在井沿,然后停住了,她悬在了井口上空——有人冲过来抱住了她的腰。 她得救了? 剧烈的心跳声鼓噪在耳边,花馥几乎以为自己心要跳出来了。被轻轻放在地上,花馥紧紧抓住那双救了她的手朝上看去,那张熟悉地面容担忧着同样凝望着她。 是姐姐。 她得救了。 震惊、委屈与疑惑伴随着得救的安心感融化,花馥扑进三妹怀中,将她紧紧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