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争执(1 / 1)

第二回了。他趴在床上,偶尔似梦似醒地会梦到父亲,梦到父亲在死亡之前和他说的很多话,一句一句,清晰得仿佛就是昨天的事。他好像听到父亲温柔地呼唤,叫着他的名字,抚摸着他的头发,对他殷殷嘱咐着什么。他猝然惊醒,却真的有个人站在自己的床边,不过不是在和他,而是和胡清阳、胡紫衣说着话——“他这药里是不是放了安神的药?”

“嗯,大夫怕他睡不好,反正醒了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胡紫衣低声说着,难得的语带恭敬。他怔了怔,努力仰起脸,看着那个站在自己身边,神情慈祥如父亲一般的中年男子,蓦地惊住——“陛下?”

鸿蒙陛下竟然微服出宫来看他?他忙说道:“不知陛下竟亲来探视,可惜小臣现在身负重伤,不便下地行礼,刚刚竟还睡着了,实在是不胜惶恐。”

他瞪着胡紫衣和胡清阳:“你们总该叫醒我。我现在知道那药里有什么了,以后是逼得我再也不喝吗?”

胡紫衣的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没说话,胡清阳先笑道:“你别生气,国主也是刚到,我们事先也不知道啊,门口的驿站守卫差点还挡了驾。”

鸿蒙国主沉声道:“是,我听说驿站出了刺客,害越大人身受重伤,实在是万分震惊愤怒,昨晚太子刚刚抓住一名疑似逃跑的嫌犯,朕忙于审讯,所以没有脱开身来看望越大人,让大人受苦了。越大人临危不惧,护持我雁德之义举更是令人感佩,不愧是金碧第一臣!”

越晨曦忙说道:“陛下这样说越发让晨曦惶恐了。这等各国之间行刺上臣使节之事虽然少见,却也并非史书中没有记载。既然身为人臣,就是早已将个人性命献于国君和百姓,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如今苟活性命,亦是叨我国陛下和国主您之洪福,再不敢多受谬赞了。不知那刺客可曾招供幕后使者是谁?”

鸿蒙国主摇头道:“那刺客因知自己被抓,难逃一死,竟偷偷服毒自杀,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越晨曦本已知道昨晚审讯的情况,但鸿蒙国主这样说了,便是要隐瞒刺客的供词。他心中冷笑一声,表面却不动声色道:“刺客凶残,一死负隅顽抗也没什么奇怪的。”

鸿蒙国主道:“我已将雁翎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这驿站原是他应该管辖得万无一失的地方,竟然出了这么大事,他是难辞其咎的。所以这些日子宫里宫外的事情都不许他再管了,只在宫内反省。这边我加派了重兵把守,决不让此类事情重蹈覆辙。”

越晨曦忙道:“陛下千万不要如此,三殿下何罪之有?驿站内外皆有卫兵,我自己也带了人来,刺客来的突然,纵然是有守卫也不及反应,绝非三殿下之罪。若三殿下因我获罪,岂不是让我无颜面对鸿蒙的群臣和百姓?让我现在纵然是爬不起来,也得爬去皇宫向三殿下告罪了。”

鸿蒙国主忙拦住正在挪移身子的他,回头对胡紫衣等人说:“决不能让越大人乱动,他现在正是养伤的关键时期,别说下地走动去皇宫,我还得给贵国陛下致信,留越大人在这里一直休养身子,直到可以行动如常。”

他又弯腰宽慰越晨曦道:“好,既然越大人为雁翎求情,那我也不能不卖大人这个面子……今晚就让雁翎恢复旧职。只是……烦请越大人答应我一件事。”

“陛下请说。”

“这里所发生之事之细节,暂不要和贵国陛下及太子提及。”

越晨曦眯着眼:“国主所说的‘细节’是指……”“除大人受伤之外的一切细节。”

越晨曦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胡清阳疑惑地问道:“国主是担心什么?”

鸿蒙国主直起身淡淡道:“那幕后真凶尚未伏法,我不想有任何的风声走漏,而且此案错综复杂,一时难以理清,如果有错误的消息报给贵国陛下及太子知道,引起争议和猜忌就不好了。总是在我鸿蒙国土上发生的事情,我当负责追查到底。但在真相查清之前,我不想引出无端之事。”

他盯着越晨曦,“我想,越大人是通情达理之人,又善解人意,必能了解我的苦衷。”

越晨曦沉吟着答道:“这件事……我当然能够理解。只是……我每日都需写信为我国陛下和太子殿下详述每日事宜。就在刚才,我已经口述了事情的经过,请胡将军代笔写就了这两日的事件经过,然后命专人快马将信送出了。”

鸿蒙国主脸色一变:“那信中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国主可以放心,我在信中绝无对鸿蒙的一句不利言辞,都是公事公说,不牵扯任何私情。”

越晨曦面带微笑的回答,相对的却是鸿蒙国主一脸严峻的表情。胡清阳站在旁边信中百般困惑,却不敢开口询问。鸿蒙国主忽而哼笑一声:“好吧,既然如此,就请越大人好好养病,有什么需要,可直接命人告知站主,转告雁翎即可。”

“多谢陛下,并请代为转达我对太子殿下的问候和歉意。当时未能护及周全,也令殿下受惊了。”

鸿蒙国主说了句“客气”,便以国事繁忙为由返身回宫去了。胡清阳急忙相送出站,胡紫衣则静静站在屋内,看了越晨曦一阵,问道:“你口渴吗?”

“嗯……倒是有点……”越晨曦笑笑,“给我杯茶就好。”

胡紫衣倒了杯热茶给他,越晨曦接过茶杯时碰到她冰凉的指尖,不由得看着她的脸:“紫衣,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一天你的手总是凉的?”

“为什么要骗他?”

胡紫衣凝视着他,低声细语,“我知道你没有让胡清阳代笔什么信件,可是你这样说了,他明显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你宁可冒着得罪鸿蒙国主的危险也要说这个谎,为什么?”

越晨曦笑笑:“都是国事上的小策略,有时候兵不厌诈。”

胡紫衣却没有笑,声音平平地说道:“他不惜放下帝王之尊到驿站来看望你,只是要你给他一个承诺——不向国中报告刺客之事,可你没有答应。说个假话,隐瞒真相对你来说看来真的是很难。是因为本性率直,不肯对太子和陛下说谎吗?”

“你是知道我的。”

他闭上眼,“我毕竟是金碧之臣。”

“但他是鸿蒙国主,他不得不为了鸿蒙的利益来求你,纵然如此,你也不肯答应。他挟怒而去,只怕以后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

“无妨,他不给我好脸色,但总要给金碧脸色看。鸿蒙的公主还指望着嫁给金碧的太子呢。”

“你真自信。”

胡紫衣幽幽凉凉地说:“可是你这辈子每次计划的事情总是被裘千夜识破,你不怕这一次也是如此吗?”

越晨曦的睫毛闪烁,眼帘微掀,“什么意思?你是说裘千夜会盯着我有没有派信使出去,并报告给鸿蒙国主?他们应该不会串通这样的事情。”

“你认为他们不会,是因为你相信你的计策已经成功。鸿蒙国主信了那刺客与裘千夜和褚雁翎有关,所以才将褚雁翎解职软禁,更不会将裘千夜的话放在心里,信以为真。是吗?”

越晨曦的音色也凉了下去,“紫衣,你知道我现在病着,脑子里想不了那么多事情,你一口气说的话,我得好好想一想才能答你。你若想我回答清楚,晚饭时就不要偷偷放什么安神的药在里面。”

“根本没有什么安神的药,”胡紫衣凄然一笑,“那不过是我为了哄骗鸿蒙国主,为你只是昏睡而没能迎驾所说的谎话罢了。”

越晨曦一怔,苦笑道:“你这么耿直的人也会说假话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是刚刚跟你学会的一件本事。”

“你真抬举我。”

越晨曦嘴上说笑着,心里也跟着凉了下去——她果然是知道了。不是因为他主动坦白,而是因为旁人说了什么?还是她自己猜到的?裘千夜、童濯心,如果他们都猜到了,那秘密也不再是秘密。可是……他又何尝在乎这个秘密能坚守多久呢?从一开始他要的只是这个结果而已。因为金碧的南隐一直在等待的,也只是这样一个结果,甚至……无关他的生死。“紫衣……”他念着她的名字犹如叹息,“你想问什么就问,我不想对你再做隐瞒。”

“若不是我已经猜到,只怕你还会瞒下去。”

胡紫衣面色哀戚,但眼中无泪。“我只问你:那五名离开驿站的越府护卫,是不是横尸前晚的黑衣刺客?”

越晨曦的眉骨一沉,但嘴角是铁一般的硬起了棱角,他没有犹豫,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回答:“是。”

胡紫衣的胸口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闷闷的,喘不上气。她只是喃喃念着:“你对自己真是下得了狠手……这么重的伤,是会要你命的。”

“我不是故意要让你看到我受伤的一幕,只是这原本在计划之中,而你的出现,是在计划之外。”

越晨曦的语气中染上一抹歉意的颜色,“所以这几天……也给你添麻烦了。”

胡紫衣倏然惨笑道:“怎么能说是添麻烦?你都说了我不是在你计划之内的。所以,求婚什么的也应该是在计划之外才对。难得你如此应变……我竟信了。”

越晨曦脸色一变:“你在想什么?以为我向你求婚是骗你的吗?这与我的计划并无关联。”

“我脑子笨,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联,只是你求婚时我便不解:你一直眼高于顶,将我视为自甘轻贱,怎么会突然就决定娶我?我原本以为你是感念我为你救治眼睛的辛苦,不忍见我再因婚事被家人责难所发的善心,但现在我又不得不猜想,也许我不过是差一点就做了你‘死于非命’时的一个证人罢了。只是你明知将死,却要求婚于我,童濯心说这能表示你的真心真情,我却觉得这是你最大的虚伪!你给不起我胡紫衣一生一世的相爱相守,就不该让我在混混噩噩的初尝甜蜜之后再冷酷无情地给我心口一刀!虽然这婚约只是口头之约,但你若死了,我胡紫衣必然为你守一世之寡!你在阴间看着我天天以泪洗面,睹物思人,不知作何之想?”

胡紫衣这番话说得由慢转快,越发激动,说到后来,脸色苍白,双手微颤,整个人像是要变成一团怒火般难以自抑。此时胡清阳送完鸿蒙国主返身回来,乍然见他们两人面面相对,气氛诡异,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

胡紫衣不理他的问话,盯着越晨曦道:“越晨曦,你以自己一命向陛下和太子效忠就罢了,但你若强要拖无辜之人下水,拖金碧百姓……不,不只是金碧百姓,还有飞雁的,鸿蒙的,这三国百姓若都是因为你之私欲私利而被卷入战火之中,我胡紫衣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她丢下凄声厉语,转身冲出门口,冲得太急,肩膀撞到了胡清阳,正撞到她受伤之处,但她也没有呼痛和停留,只是如一阵风般跑了出去。胡清阳纳罕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向床上一言不发的越晨曦,“你们俩……这是在吵架?”

越晨曦寂然无语。胡清阳又说道:“你刚才和鸿蒙国主说的送信什么的,真是让我措手不及,幸亏他没问我,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里面又是什么门道?”

“去叫他们取一套文房四宝来。”

越晨曦启唇开口,但语气僵硬犹如一块冰玉,“现在你就帮我写那封原本就该发出的信。日后他若再问起来,你便有的可答了。”

“可鸿蒙国主不是求你说……”越晨曦冷冷地看着他:“清阳,我是文臣,你是武将,你我同殿为臣,我是很敬佩你的武学及为人处世,只是有件事我要提醒你,这朝堂之中也有许多不可说的秘密。我若不说,你便不要再问,以免引火上身。”

胡清阳心里一颤,从未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冷言冷语。回想刚才胡紫衣冲出门时那一脸的悲伤绝望,以及鸿蒙国主走时的不悦和冷漠……是有一件天大的事还将他蒙在鼓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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