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滴清凉的水滴在了胡紫衣的脸上,她的眼皮抽搐了几下,艰难地睁开,眼前一片绿意融融,树叶上的有水正在滚落,就好像刚刚下了一场小雨,她艰难地侧过头,看到身下铺着一件男子的外衫。她怔了一阵,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之前遇到了什么,那这件衣服就是越晨曦,可是越晨曦人呢?她刚想坐起身,却感到肩膀一阵剧痛,这时候才发现那根飞箭的箭头还在自己身上,只是剑柄已经被折断,只留下了很短的一截残箭在身体内。“别动!”
身旁忽然低低地响起越晨曦的声音,然后一双温暖的手拖住她受伤的肩膀,“抱歉,我刚才走神儿了,没察觉你醒过来。”
越晨曦的脸出现在她眼前,满是忧虑,“你身上的断箭必须拔出,但是你昏过去了,我不敢随便动,这里也没有药……”“我身上有药。”
胡紫衣咬着牙欠起身,用手指了指自己腰部挂着的一个小袋子。“红瓶是内服的,白瓶是外敷的,你扶我起来。”
越晨曦轻手轻脚地扶她坐起身,胡紫衣闷哼了一声,越晨曦问道:“很疼?”
“废话!”
胡紫衣忍不住抱怨道:“你就看着我这么流血流到晕过去啊?若是换了童濯心,你也这么不会怜香惜玉?”
越晨曦沉声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和我斗嘴吗?”
“不斗嘴,难道要我滋哇乱叫吗?”
胡紫衣的嘴角上扯,越晨曦将她腰上的药兜解下,然后把水囊递到她嘴边。胡紫衣摇摇头,“这里是酒,不能配药吃。”
“酒?”
越晨曦一愣,打开塞子,果然有一股酒香扑鼻而来。“你,你一个姑娘家,喝什么酒。”
他将酒直接倒在地上,看看四周有没有小河可以接水,胡紫衣指指周围的树叶,“接点露水给我也就是了。”
“这可真是餐风饮露……”越晨曦嘀咕一句,起身去周围的树叶上寻找露水,此时快临近午时,也就是这里的枝叶繁茂,还没有被阳光直射,所以还有些树叶上的露水未干,再加上昨夜零星的一点山雨,总算是为树叶上多积攒了一点雨珠。越晨曦忙活了半晌,才接了一点露水加雨水,胡紫衣在那边呻吟道:“差不多够一口水的量就行了,你还要接满吗?”
“这水能喝吗?”
越晨曦皱着眉,他刚才甚至看到一只小虫子从树叶上爬过。“你这种贵公子当然是喝不得这种水,但是我这样的野丫头是没问题的。不喝水,我就只能生吞药了,快拿过来给我吧。”
胡紫衣找了一棵树干靠着,接过水囊,对越晨曦说:“拿着我的剑,把我受伤部分周围的衣服都割开,箭头露出来。我数一二三,你就把箭,动作要快!然后帮我把这白瓶里的药粉立刻敷上去。”
“然后呢?用什么包扎伤口?”
胡紫衣怔了怔,“我倒忘了这个……”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想用手撕一节,却没有力气。越晨曦看在眼里,苦笑道:“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要撕衣服也是我来,难道我要让个姑娘在我面前撕自己的衣服吗?”
“我的后背都让你随便看了,你还怕我在你面前撕衣服?”
胡紫衣催促道:“快点吧,我再晕过去就未必醒得过来了。”
越晨曦一惊,知道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扭捏,矜持,男女大防那一套,他扶住胡紫衣的身子,先是用剑尖割破自己的衣摆,撕下来一节还算干净的布,然后再挑开她的伤口周围的衣服,露出那一片肩膀上的肌肤,以及——触目惊心的断箭。“好了吧?那我就数啦。”
胡紫衣已经把药倒进水囊中混合好,一口喝下,咬着牙根儿念道:“一!二!三!”
越晨曦用力向后一拔!箭头带着血和肉丝一起被生生拔出,胡紫衣疼得浑身颤抖,几乎要生生疼晕过去,但是她事先把剑柄咬在嘴上,以免疼得咬到自己,越晨曦立刻将药粉也洒在她的伤口上,虽然并不熟练,最终还帮她绑好了白布。胡紫衣带着的药粉倒是很灵验,伤口很快不再向外渗血了。胡紫衣气若游丝地喘着气,暗暗咕哝:“你这手法虽然比不得太医,但是倒有点江湖郎中的味道。”
“后悔吧?”
越晨曦在她背后哑声道:“当初你就不该跟着我来。”
“哼,我要是不跟着你,你能放心我哥?”
“就这么心甘情愿做我的人质?”
不知道是在思量怎么回答,还是疼得暂时没有力气,隔了好久,胡紫衣才幽幽说道:“越大人,你别想多了,我现在对你没有任何的私情和企图。我只是为了胡家。”
越晨曦淡淡道:“我没有多想,我劝你也不必将那件事太当回事。你我两人本就是无缘无份的人,今日之事后,我欠你一命,仅此而已。”
“呵呵……”胡紫衣的喉咙里发出几声虚弱的笑,“你欠我一命?真是当不起……我只是尽胡家女儿的义务罢了。我答应了我哥会保护你,就一定说到做到。”
随后,两人大概都觉得对话无趣,一起陷入沉默。过了很久,胡紫衣才忍不住打破沉寂,率先开口:“这里是哪儿?你的属下都不知道我们在这儿吗?”
“和他们应该是失散了。”
越晨曦也开口回应。“这里还是在岱宗山,只不过是在山的另一边。”
“马呢?”
“我把它放了。”
“啊?”
胡紫衣急道:“你把它放了……它,可是咱们的脚力啊。难道你要一直背着我走出去?”
“这匹马是一个很大的目标,他们顺着马蹄印就能找到我们,你又不许我往回跑,情急之下我只能先藏身到这里,让马先走,扰乱他们的视线,有什么不对?”
越晨曦的口气很是不善,胡紫衣啧啧两声:“让你这个贵公子背着我跑几步,你自觉受苦了吧?现在还抱怨起我来了?我若是不让你往反方向跑,我们两个人就都只有被抓的下场,你那几个护卫的武功根本敌不过训练有素的飞雁杀手。”
越晨曦立刻抓住她话里的关键:“你也承认他们是飞雁专门派来杀我们的了?”
胡紫衣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在地上抓挠了几下松软湿润的沙土,然后往外一丢,叹道:“那些人对敌时的作战方式,都是专门训练过的,不是一般的山贼。他们虽然衣服穿得有些破烂,但是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有一条白白的印子,印子上面的皮肤明显比下面白。”
“哦?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平时都戴着头盔被太阳暴晒,这样的人,只能是出身军营,而不是绿林草莽。”
越晨曦长吐一口气,“好了,现在你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了。”
“纵然是裘千夜安排的人……也是你咎由自取。”
胡紫衣的话却几乎让越晨曦为之气结。“你三番两次地找他麻烦,抢女人,抢国家,我若是他,我也得想个办法让你受受苦,哎哟……”她话没说完,背部又疼得忍不住呻吟出来。越晨曦冷笑道:“但看来现在受苦的人是你啊。你可是他挚友的妹妹,女人的挚友,怎么也不该让你受这样的苦吧?”
“这不过是个意外,也不是他本心,我不怪他。”
胡紫衣的回答更像是要继续气死越晨曦,“好了,我们别在这儿久留,还是早点去和我哥汇合为好,今晚是赶不到镇上去了,但是也不能夜宿山野吧。”
她向四周看了看,“你去给我砍两根粗点的树枝做拐杖,我可不想一路就靠你背着。”
“怎么?现在不愿意领我的情,还是不愿意让我报你的恩?”
胡紫衣撇撇嘴,“我也不用你报恩,你这个人,未必有恩必报,但是有仇必报是肯定的。所以,你的情我也不敢乱领,下次再遇到裘千夜的时候,你若是让我和他过不去,我肯定是不答应的,那时候你又该说起今日之事,说我领了你的情还要胳膊肘往外拐什么的,我也必定听不下去。所以咱俩就是扯平,谁也别记得谁有什么恩就是了。”
越晨曦起身去砍树枝,砍了几根回来并没有交给她,犹豫一下,又撕了一段衣服,在树枝上捆缠了几圈,然后才交到胡紫衣的手边,“你现在还是不能逞强,伤口刚包扎上,如果走路时用力大了,伤口崩开,我们在这里前后无援,就真的没办法了。所以,我还得背你一段路,我走不动时,你再自己走。”
胡紫衣犹豫片刻,看看手中那两根被他细心包好的拐杖,再看看他,眉尾一扬,“好吧,你若是累了就说实话,也不必死撑,免得咱俩都摔在地上,那就更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