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吉庆宫,裘千夜返回飞鸾宫。从昨晚到现在,他还没有回过飞鸾宫一次。连着两顿饭都没有吃,如今也觉得饥肠辘辘了。走到飞鸾宫门口,一名侍卫匆匆跑来,说道:“殿下,邱大人刚才派人来说,在东城门抓住几个可疑人,像是从金碧来做生意的,今天一早就要出城离开,邱大人派人把地方留住了,问殿下要不要去刑部一同审问?”
裘千夜冷冷道:“邱隐是糊涂了么?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走得开?审问犯人这种事,有他去做就行了,待审问清楚了再来告诉我。”
他迈步进了飞鸾宫,宫女们赶着上前来问:“殿下,要用点什么吗?”
“童姑娘起身了吗?”
“起来了一会儿,喝了碗小米粥,又昏昏沉沉地睡了。”
宫女们说道。裘千夜说道:“叫御膳房简单做点清粥小菜端过来,我和童姑娘一起吃。”
“是。”
宫女们格外地热情,已经有人端上热水让裘千夜洗脸,还有的将宫里的蜜饯果盘端来,让裘千夜先吃点果子充饥。裘千夜挥挥手,说道:“昨晚我好像把一块玉佩丢在外面了,我一路找了找,没有找到。有可能是丢在了崇明殿,你们去一趟崇明殿,叫那里的宫女青娥过来,我问问她捡到没有。”
然后他快步走入童濯心睡觉的寝室。童濯心依旧躺在床上,像是在沉睡一般,但裘千夜走近时,看到她的双眼睁着,望着头上的床架,不知道在想什么。裘千夜说道:“你醒了?饿不饿?我已经叫御膳房做吃的,一会儿咱们一起吃些东西。这几日你都没有吃好,也不敢让你吃得太油腻,先清淡一些吧。”
童濯心微微侧过脸来,直勾勾地看着他,眸子幽亮幽亮的。裘千夜端着茶杯站在床边喝了一口,对视上她的眼神时不由得叹道:“我今天特别忙,你能休息好,养好身子,就是帮我的忙了。”
“太子死了?”
童濯心幽幽开口。虽然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裘千夜脸色微变,放下茶杯,“谁和你说的?”
童濯心别开眼神,看着头顶,“纵然她们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吗?这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能瞒得过去?那些宫女从昨晚就开始骚动,一趟一趟往宫门口跑,到处打听消息,然后议论。我躺在床上装睡,她们只当我听不见,但总会漏出一句半句……”裘千夜坐在床边,背对着她,“好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不瞒你。太子是死了。昨天在御花园,他被人刺杀。”
童濯心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部,低声道:“这件事……”裘千夜不让她说完便打断道:“现在外面都在猜这件事会不会和我有关,你只要记住我昨晚和你说的那句话就好。”
“这辈子,我都不会说今晚之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就像你的失踪,他也绝不会承认和他有关一样。”
那斩钉截铁,疾言厉色地提前否认,童濯心记忆犹新。她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身子有些僵硬,听着他的心脏跳动依旧那么规律有力,她狠狠地咬了一下唇瓣,说道:“太子妃会不会和你为难?莫纪连会不会和你作对?”
“放心,他们都没有能力和我作对。”
裘千夜的语气中有着淡漠的傲然,“一个是妇道人家,一个是外姓臣子,若是太子妃有孩子还罢了,偏偏她嫁过来这些年,一男半女都没生下来,剩下的太子纳的那几个偏房,也只有两个丫头,没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莫纪连已经认清形势,他若是和我对着干,最后只是落个叛臣谋逆的大罪名,得不到半点好处。”
“真的……会这么简单?”
童濯心的心跳远比他快,“朝中文武百官,盘根错节,各有算盘。太子的心腹不会只有莫纪连一人。”
“二哥造反时,靠着我的出手才帮他力挽狂澜,那说明什么,你还不明白?”
裘千夜冷笑道,“大哥生性多疑,又性情激烈,和他相处的文武百官都暗中叫苦。二哥的造反被平叛之后,无论是二哥的心腹,还是当时愿意弃暗投明的二哥旧部,无论我之前怎样许诺他们平安,到最后还是被大哥杀的杀,关的关,没有一个得善终的。固然非我同心者,其心可诛,但这样赶尽杀绝,不留一丝后路的做法,让朝中的百官还是个个惴惴不安。如你所说,大家盘根错节,说不好到底谁和谁是一派。真要深挖,拔起萝卜连着土,谁算得上是真正清白的?”
童濯心深深吸了一口长气,“你二哥,大哥……这样的结局的确是有几分咎由自取。你既然想得这样清楚了,那,日后要怎么办?”
“怎么办?”
裘千夜微微一笑:“自然是我做飞雁之主。”
童濯心虽然早已想到这一点,但听他这样自信满满地说出来,却不由得又打了个寒战。以前她从来没想过这个被丢到金碧的少年,会有朝一日成为飞雁未来的皇帝。如果知道了,她与他的相处一定不会是今日这样的……她的寒战让裘千夜敏感地察觉到了,回过身来,拉过她的手,将她重新抱住,“你放心,我不会做大哥那样的错事。我已经安抚过莫纪连了,他是聪明人,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还是尽早向我示好才可保得全族的荣光得以福绵。所以,我要你现在别现身,不仅仅是因为之前大家都知道你失踪,现在太子突然被杀,你又突然现身,一切过于诡异,更招人猜忌。我总不能说是他把你绑走的吧?那就更坐实了他与我有大仇之事。更何况,太子妃原本是高高在上压你一头,现在她没了丈夫,陡然失势,此后不过是终老后宫,孤独一生,你却可以扶摇直上,成为后宫之首,她定然恨你妒你入骨。所以,你就不要出去见人了。”
童濯心淡淡道:“我见不见人,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什么后宫之首,也未必就和我有关系。但她若恨我妒我,必然会更恨你,你若是能安抚好她,倒可以省出一半以上的气力。”
裘千夜笑道:“你别急着抽身想躲,我的皇后必然是你来当。至于她的事情,先让她们莫家人去解决。解决不了时,我再出面。”
“这么说,岫媛在吉庆宫呢?”
童濯心舒了口气:“自从分别后,还未见过她,希望她一切皆好。”
“好,比你想的还要好。”
裘千夜想着褚雁翎和莫岫媛的样子,悠悠说道:“估计你最担心的那件事不用再担心下去了。莫岫媛真要感谢太子,若不是他想了这么个馊主意,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撮合这两人。如今……我看褚雁翎走时是一定会带着莫岫媛一起走了。”
“真的?”
童濯心终于振奋起来,这是她一直期待的一件事,却总担心不能天随人愿。如今裘千夜说得这么笃定,看来……总算还有个好消息可以暖心。“我该恭喜岫媛的。”
童濯心喃喃说着。但她也知道现在满宫的悲伤气氛之下,任何喜事都要被冲压得不敢露出半分痕迹。“我会替你转达的。而且她也许会过来看望你,到时候你们小姐妹再聊体己话吧。”
裘千夜沉吟着,问道:“莫岫媛说你们两人被关在一起时,除了实在不能说的,已经说了很多。你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说……我们在金碧的故事,她小时候的故事,这些都是能说的。你与太子的恩怨,她也许已经心知肚明的一些事情,这些,是不能说的。”
童濯心无奈地说:“我们俩人本来可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是……罢了,我其实早就该知道,这世上没有无话不谈的朋友。从娇倩开始,我就知道了。”
“对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情。”
裘千夜感慨道:“这世上有谁是真的能做到心无藏匿,坦荡于世?”
说完,他又宽慰似的看着童濯心微笑:“只要咱们两人一生一世心在一起,就不用在乎别人又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