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裘千夜已经出城回祈年宫去了,这么晚了,再要找他去商议已经是来不及了。好在临分手前他说过,这两日还会进城来找他,到时候自然能见得上面。这时候一个丞相府的家丁从里面迎出来,说道:“童姑娘可回来啦!夫人见您到现在还没有回府,急得要命,正要派人去找呢!”
童濯心抬头一笑:“让夫人操心是我的过错。夫人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夫人叫厨房做了几道姑娘最爱吃的菜,但是一直等不到姑娘回来,夫人也没有吃。”
童濯心满是歉意地跟他进了府门,问道:“少爷回来了吗?”
“少爷回来了,今天太子还来府上拜望丞相了呢。”
那家丁提到太子莅临时脸上神采焕发,显然即使是丞相府的家丁,见惯了世面,也对储君造访本府之事觉得倍加荣耀。童濯心却暗暗思忖:朱孝慈、越晨曦和太子,三人都在吏部做事。如今朱孝慈突然兴师动众地跑来对她一番提醒,太子又亲自到丞相府来,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瓜葛关联?她的心忽然跳得更加剧烈,恨不得立刻见到越晨曦,将刚才所知和心中所想都告诉他,相信他必然能比自己猜到更多内情。这样思量着,她已经走到丞相夫人的内堂。只听得丞相夫人嗔怪地喊道:“濯心!怎么才回来?这盘糯米鸡肉球给你热了又热,已经不能吃了,你看,白白糟蹋了美食。”
她歉意地微笑躬身:“是濯心不好,一时贪玩,在外面待得久了,以后一定不会了。”
然后,走进屋内。越晨曦站在自己的书房内,心情灰蒙蒙的。今天太子提出要来家里之事让他至今心绪难平。按说太子回朝,与朝中掌管朝务最重要的丞相会面询问朝务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当太子见到父亲时那一脸似是尊敬又似是居高临下的笑容让他隐隐有了一种不安感。最让他不解的是,父亲看到太子的表情,也像是既在意料之中,又有一丝忧虑,甚至,将他都支开了。有什么话是要背着他才能说的?他如今已经是朝中的四品官了,又是跟在太子身边做事,难道还有不可对他语的事情么?太子和父亲密谈了好一阵,太子才笑眯眯地走出来,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和丞相大人请教了不少事情,令尊真不愧是朝中扛鼎之臣,晨曦,日后你的成就亦不可限量啊。”
这番话应该是溢美之词,偏偏他觉得似是另有一番滋味。送别了太子,重新回到父亲的书房时,只见父亲背着手站在一幅书法的面前,那幅字悬挂在父亲的书房中很多年,是父亲年轻时为明志而写:自有宏志逐瀚海,岂无寸心报苍穹?愿将此身化碧血,洒向人间作飞虹。如今,父亲站在这幅字面前,久久伫立凝望,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轻声唤了两遍,父亲才缓缓转过身来,似是如梦初醒般地问他:“太子已经走了?”
“是的。”
父亲没有亲自送太子出府这件事在越晨曦看来实在是不合情理规矩,而今父亲神游太虚一般的神色让他更加起疑。越丞相又思量了很久,开口道:“你跟着太子在吏部……”话说到一半,似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继而点点头:“做得挺好,太子刚才夸了你不少好话。难得帝王家两代人都对你这般器重,你自己要自珍自重,不要辜负了。”
这样的话,父亲已经一再教导过他了,越晨曦只是应允,却又觉得更加不对劲。“太子刚才和父亲说了些什么吗?”
“当然说了不少。”
越丞相微微一笑,“太子此次回朝,宏图大志有许多,正需要我们父子的辅佐,你办事需要更加尽心尽力些。”
“是。”
越晨曦还想再问,父亲却不想说了,挥挥手,“我有些累了,你去给你母亲请安吧。”
越晨曦从父亲的书房中出来,思量回顾着这一日——自己和太子南隐在吏部一直在查账,账面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后又看了一年之内官员调迁的名单和原因。这一年涉及因调动而官职升迁的官员大约是二十四人,其中有五人是因为上任病故而补缺。七人是因为上任另委别处而补缺,六人是正常升职,补的是常年老缺,也是不疼不痒的官职。另外有三人是陛下钦点,的确是能力卓绝,办事力强。还有三人……升迁理由较为含糊,所补的地方虽然不是肥得流油的最好官位,却也是可以捞到边角小财的美差。如果说童大人生前的确有因私卖官之事,这三个人比较可疑。但是他和太子提出疑虑时,太子却只是微微一笑,说:“人死如灯灭,难道还要找童大人的鬼魂来对症么?算了。这几个地方,他们纵然手伸到天上去,一年能有多少银子的进项?不值当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