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夏挽就得了将军府的邀请。沈义没有女儿,大将军府也从来没办过后院女眷的宴会,这次则不然。沈义亲自把请帖下给了京中任职的每一家,诚心诚意地说自己要举办花宴。为的是给义女接风洗尘。这个义女,就是给沈将军传信,救了远在发大水的河边的沈子青,又承诺自己只要身无牵挂就远离永定城的昭玥公主,夏挽。柳云韶知道这个消息后,内心泛起一阵酸,她幽幽地说:“还真有点儿能耐,都能请得动大将军。”
谢棪在案前奋笔疾书做功课,模模糊糊听到柳云韶说什么,他抬起头迷茫道:“你刚刚说谁呢?”
柳云韶不大情愿地说:“昭玥公主夏挽,大将军宴请京城官员女眷,认她做义女了。”
皱眉又道:“沈将军要做她的大树,实在是不可理喻,参与党派之争对他来说,不免有些危险。”
一个在顶峰呆久了的人,总是不愿意看到比自己优秀的人存在的,甚至分庭抗礼也会引起她的警觉。但好在不愿意和嫉妒之间,有教养和品德的门槛拦着。柳云韶对夏挽的出现抱有警惕之心,怕后者插手朝局威胁自己,可她绝不会暗地里害人,或者下绊子。打击对手的最好方式是强大自己,而不是把眼睛都放在对方的身上。柳云韶暗搓搓地起了争强好胜之心,越来越期待夏挽还能做出什么了。此时此刻,被期待的小殿下本人的心情此时只用两个字就能形容:“舒坦!”
夏挽喊完后,站在窗边伸了个懒腰,眯眯眼睛,面带微笑。菱叶坐在旁边的木质床上,面无表情地吃樱桃,手边堆了一小堆樱桃核。夏挽扭扭腰,晃晃屁股,甩着手走到床的另一边,夸张地坐下,大声叹气说:“跟着我这么一个冰雪聪明的公主是不是省了很多力气啊。”
菱叶含着樱桃说:“如果更稳重些,我们可以省更多力气。”
“不不不,”夏挽伸出食指摇了摇,“我现在这样更有意思。”
“要是闲得慌,我不介意您帮忙做做午饭。”
夏挽瞪大眼睛,拒绝:“现在做饭你都不愿意了吗,我真是越来越没面子了!”
“两个人做更好,因为‘更有意思’。”
菱叶以牙还牙道。夏挽又要张嘴,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妹妹”。她挥挥手,于是菱叶又摆出扑克脸,转身准备午饭去了。蒋达远远地问:“屋子里没什么我不能看的吧,可以进去吗?”
随着相处的日子变长,三人已经越来越熟悉,进屋子也没有太多忌讳。听了蒋达这话,夏挽答道:“你进的少?有你不能看的也收起来了。”
随后屏风处冒出个人影,急冲冲地往里进,一边走一边念叨着:“后院没有人照拂,将军还请了全城的名门贵女,你自己撑得住场子吗?”
夏挽拿起刚才让菱叶吃了一大盘的樱桃,无所谓地说:“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去这个从名字看就敷衍得很的花宴。”
蒋达定在原地,不解地抓抓头发,倏尔警惕地斜看着夏挽,说:“你不会又让我跑腿吧?”
“是,小殿下约晋王殿下在蓬莱馆留行间见面。”
一个时辰前和夏挽据理力争,表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替她跑腿的蒋某人,目前出现在晋王府大门前左边的石狮子处,好声好气地让亲兵带个话。“我会向殿下禀报,但是去不去......”“我明白,我明白,大人将话带到就好。”
蒋达略有些为难地说:“还有一事,也是小殿下非要约晋王殿下出来的原因,”他示意到旁边去说,“在这儿讲不太方便。”
士兵是个机灵的。两人走到离门口几丈远的地方。“小殿下无意插足晋王殿下和吏部尚书家孙小姐的感情,婚约双方无奈。孙小姐有不满,小殿下也理解,但是找到门上,就不大好了。”
蒋达微微认真起来:“萍生于表,莲叶铺张。二者于水面上看没有太大不同,都好似随波漂流而已。可萍永无根无依,莲却深根泥土,与无数发芽荷花千丝万缕,是动不得的。小殿下并非浮萍,既能有今日,就会有明日,后日。一举一得,无论晋王殿下成全不成全,小殿下都希望别站在河的两岸。”
晋王听到士兵原封不动的转达,脸色沉了下来。“孙孟瑛还没那个胆子去找她。前半段是假的,后半段那些话才是她想对本王说的。”
谢修皱眉,缓缓分析:“她能搭上沈将军这棵大树,还让后者这么重视她,不顾皇上怎么看都要收她做义女,是她的今日。”
“明日后日,指不定有多出什么人给她撑腰。据说楚渊这个半残不残的都要亲自到千息去找她,还真说不准她能不能靠上太子。她是在警告我不要动她。”
“成全不成全,必定说的是退婚。若她投奔了太子,又嫁给我,我这后院岂不是日日漏风。孙孟瑛胆子不大,但近日闹得越来越欢,父皇已经不满我这般行事浪荡许久,压着我娶她作正妻,一是让我收心,二是占一个和朝中大员之女联姻的位置。她想退婚,我何尝不想,西陵哪个贵女不比她强?只是这丫头片子——”谢修拂额:“以为我说退就能退呢?”
正在研磨的侍女不明显地看了谢修一眼,谢修注意到了,连忙解释道:“就算很难退,也要尽力。”
侍女把墨一扔,不紧不慢地说:“你跟我解释什么?王妃的位子轮谁也不会轮到我,我怎么配跟你置气。”
话音一落就转身出门了。撩帘子的动作也带几分怒气。谢修无奈道:“不是没置气吗,这又算怎么回事。”
他起身去哄人了。要是哄得不及时,恐怕也要出事。谢棪听到柳云韶说夏挽成了沈义的义女,惊讶得很:“这小姑娘不简单,她在西陵可是一点人脉都没有,到底怎么做到的?”
柳云韶撇嘴,说:“她认识楚渊公子,并非没有人脉。”
谢棪斜睨她一眼,琢磨着:“我听这话酸溜溜的。”
柳云韶淡然地说:“何必。小殿下自是强我许多的。”
“坊间传你对楚渊多有怨念,但看你人后也尊称他为公子,似乎不是结仇的样子?”
谢棪有意把话题从夏挽身上引开,内心深处他不想让柳云韶和夏挽有太多的交集,虽然不知道这种直觉从何而来,但他照做了。“坊间之所以是坊间。”
柳云韶一脸嫌弃,“楚公子文韬武略能胜宰辅,这是你和我说的。人才,和黄金一样珍贵,我拉拢不到也是自己的过失,虽然不高兴,也不至于不合。”
房间安静了两息,柳云韶忽然说话:“楚公子是盟友,夏挽不是。她很危险。”
说完微微眯起眼睛。谢棪眉心一跳,说:“她和楚渊有事没有了结,先保她一阵,而后再处置。”
又过几日。午时,蒋达趴在桌子上,用筷子夹了一块红烧狮子头,没有要吃的意思,夹来夹去地玩。懒懒张口:“第一公子楚渊是你什么人啊,他刚刚派人送信来了。”
夏挽冷漠地说:“你坐起来,这样好难看。还有,别玩了,你不吃后院还有小狗吃,不要糟践菱叶的菜。”
蒋达坐直,不依不饶道:“你告诉我吧,他又是来找你,又是送信的。你俩千里有缘,情投意和,男未婚女未嫁,要······”“停。”
夏挽脸都皱起来了,“他就是一个由于长辈的关系不得不见一面的陌生人,送信是因为他闲得慌,好吧?”
此时,“哐”一声,门像是被粗暴地对待了以后发出了一声怒吼,菱叶进来把蒋达的碗拿起来,也不管他嚷嚷着还要吃。转过头对夏挽交代:“晋王同意和你见面了。”
夏挽点头:“好。此事有准。正好楚渊来信,你回信问他,晋王有没有下手的地方。”
夏挽眸色深沉:“我要楚渊赴约,要晋王吃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