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王婷的回答，韩素梅摇了摇头，对她说：“喝茶。”
也许对于潮汕人来讲，喝茶是一种让情绪稳定下来的行为，或者说心理暗示，两杯茶喝下去之后，王婷看起来没有那么慌张，可是她仍低头着，无论如何，在韩素梅面前，她是拿不出那种随时可以开脱口秀的气势。 “这个项目要是不做了，那么房租你就要自个交了。”
韩素梅看着她，缓缓地这么对她说道，看着惊愕抬头的王婷，韩素梅叹了口气，伸手压了压，示意她冷静下来，“不是说项目真的不做，我只要跟你说一种假设，能听懂吗？”
看着王婷犹豫着点头，边上的水开了，韩素梅开始泡茶。 “如果项目不做，你有考虑过怎么办？”
她泡好茶之后，向王婷问道。 事实上王婷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这是她当时敢于从十三行辞职的原因。 但韩素梅问起，她低着头，没有开口说出心里的答案，没有告诉韩素梅，自己想过如果这边不行就去送外卖，并且攒好了买小电驴的钱；而且她一边上大学一边兼职打工的弟弟答应给她兜底，鼓励她为了兴趣闯一闯等等。 世上的事，不是数学题，不是有答案就肯定会说出来。 特别是她对于韩素梅，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所以她没有开口。 “那位陈广律师，我让人去调查过，在他那个行当，名声很不错。”
韩素梅望着王婷，喝了口茶，对她说道，“家里有个妹妹，已经嫁出去，分了一栋楼走，他自己手上有两栋楼在收租，他父母手上拿着六栋房。”
王婷依然没说话，韩素梅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没听懂？不是几套房，是几栋楼，每栋楼七八层！”
“那是很有钱。”
王婷喃喃地说道，她望了韩素梅一眼，又低下头，补充了一句：“非常有钱。我一辈子可能都没法在广州买一套房。”
“那你还嫌人家长得丑？”
韩素梅按着心头的火气，温声向她问道。 王婷这次很快就回应，她坚决地点了点头。 当韩素梅沉默了一会，笑道：“对不起。是我小看你了，有情怀总是好的。”
“七老婶，我有钱，肯定不住回集体宿舍了。”
王婷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她说不明白什么道理，但她说了一句话，拙朴的话：“我生来‘不雅’，蒸鱼下几片咸鱼就吊出鲜味，哪有富人餐餐食咸鱼的？我啊，就是那条咸鱼。”
跟韩素梅聊起，她难免有乡音，不雅，便是潮汕话，指的是不漂亮，不雅致。 韩素梅一下子愣住了。 她原本是想劝一下王婷，她看得清楚，这绝对是王婷改变自己命运和社会阶层的契机。 “你活得通透。“韩秀梅望着王婷，笑了起来，她想了想，解下腕上的卡地亚手表，把它递给王婷，“我本来想帮你出出主意，没想到，倒是从你身上，我找到了一些事的答案。这个表就当这一段时间你努力练习的奖励。”
“谢谢七老婶！“王婷低声地欢呼起来，她去太古汇，看了好几次，这款蓝气球要四万多，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拥有它。陈广倒是看出她喜欢，想送给她，但被她拒绝了，而且警告对方，如果买了就断交。 当着韩素梅的面，她迫不及待地戴上手，那种发自于内心的狂喜，洋溢在脸上每寸肌肤。 “训练时，别再搞受伤了啊。”
韩素梅对着王婷这么叮嘱。 然后她就起身离开了，没有去找殷小妙聊项目的后续推进，也没有去管，要投A轮的甲方，参观之后的意见如何。 直到接近傍晚殷小妙给她发来微信：“梅姐，我跟他们聊完了。”
其实在一个多小时前，殷小妙就打算把甲方的人领到韩素梅的办公室，由后者去解决这些商业上的问题，她以前都是这么干的，但因为韩素梅走了，所以她不得不全程跟完。 “好，过来吃饭，边吃边聊。”
韩素梅给她发了个定位。 她下午去见了一些人，处理了一些事，也是堪堪忙到现在才消停。 殷小妙回了条信息：“不想出去，不如你回来吃盒饭吧！”
硕大的健身房，在下班之后，一个人也没有，其实用来沟通是很不错的。 而且也有咖啡机、功夫茶具。 “王婷中午跟我聊了一下。”
韩素梅的脸上，有深重的倦意，她从包里拿了一瓶芝华士出来，“边上‘好又多‘买的，喝不喝？”
殷小妙喝酒从来就没怕过，她特别擅长于把一杯酒从晚饭喝到凌晨。 “王婷其实还是天真了。”
喝了一口酒的韩素梅，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 看起来，虽然王婷让她对某些事下了决心，但其实，韩素梅仍对她的取舍不以为然：“没有公主命，却有公主病，而且这还不好劝，难啊！”
这不仅仅是韩素梅的看法，包括赵哥、小王、卢珍，几乎所有知道这事的人，都大多这么认为。端起那大半纸杯的威士忌，殷小妙喝了一大口，然后望着韩素梅：“梅姐，我其实蛮讨厌王婷的，我甚至觉得她压根就不是你们潮汕女人！”
她停了下来，又喝了一大口酒，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说，“潮汕女性，不是应该传统，贤惠，内敛等等，集中了中华五千年传统美德的么？你看王婷那动不动就冲子轩喊‘哥哥’的模样，我就打冷战！”
韩素梅听着也笑了起来，摇头道：“你胡说，你这是捧杀。”
“梅姐，你说，要是王婷家里也有几栋楼，长得漂亮，北大毕业，那她拒绝陈广，是不是就让人感觉正常许多了？或者说，大家会默认，她有挑选的资格？”
殷小妙幽幽地说道。 平凡的女孩，为什么就不能有自己的坚持？仅仅只是因为她平凡吗? 至少殷小妙是很抗拒这种思路的。 跟聪明人聊天的好处，就是话不必说得很露骨。 韩素梅举起纸杯：“我自罚一杯。”
她喝完了杯里的酒，再给自己满上：“还有个把月，就是之前你跟陈杰定下约战的日子了。你对这个项目，有什么思路？”
殷小妙听着端起杯子，向韩素梅略一致意，喝了一大口：“梅姐，无论如何，我都得感谢你的关照。”
她不是王婷，她是可以躺平浪费天赋的殷小妙，闻弦歌而知雅意。